第7頁 文 / 晨希
胡芷苓不置可否的看學妹以一貫的慢條斯理品嚐紅茶,總覺得她有些改變,從事新聞工作多年來所培養的敏銳可不只針對社會時事。
會嗎?因為她住的地方多了個鄰家小弟?
胡芷苓並不認為,但對這號人物多少有點好奇。一個人的脾氣再好也有底限,她不認為眼前小自己三屆的學妹是那種隨便誰要借住都會說好的人。
更何況,對方還是個二十四歲的男人。
「能說說妳為什麼同意跟個年輕男人同居嗎?」
拿起手工餅乾正要就口的龔歆慈停了住。
「別跟我說是因為故鄉鄰居伯母的請托,妳不是這麼好說話的人。」
這個問題別說是學姊,她自己也想知道。
或許……「也許是我突然發現一個人住有點寂寞吧!」
「所以誰跟妳借住都好?」胡芷苓不信地哼了聲。「這樣好了,既然妳想人多熱鬧,我跟仁白也搬過去,四個人還可以湊一桌麻將。」
「沒有道理的。」服了她這個老朋友。「就是衝動的想這麼做。就像在路邊看見可憐的小狗,妳會想把牠撿回家好好照顧。」
「哦,原來鄰家男孩是條狗啊!」
「只是比喻,比喻好嗎?」龔歆慈沒好氣的睨了手帕交一眼,卻又想起同居人吃飯的模樣,笑氣撐破肚皮,衝出櫻桃小口,「但他某些時候還真的滿像的,呵呵∼∼」
「不要告訴我這位弟弟還會學某支絲襪廣告,趴在美女腳邊咬絲襪。」
「芷苓!」龔歆慈漲紅臉斥道:「別鬧了,小謹不會……」
「原來妳叫他小謹啊……」再套出一個消息。
龔歆慈終於明白她的用意,板起臉瞪人。
但,好脾性的她終是氣不久的,「難怪妳以前跑新聞的時候總是能挖出獨家。」學姊果然是學姊,薑還是老的辣。
「多謝讚美。」胡芷苓勾勾食指,一臉想誘人簽下惡魔契約似的表情。「來來來,告訴姊姊,進駐知名女主播香閨的幸運小子姓啥名啥,家住何處,什麼來歷,職業為何,個性怎樣……把妳知道的都說出來讓姊姊見識見識。」
「上官謹,是我住花蓮時認識的鄰居,對藝術很有興趣,正努力往畫家這條路走,才剛起步。」
「畫家?」胡芷苓秀眉微蹙。「經濟狀況如何?」
「問這幹嘛?」
「這年頭想讓女人養的小白臉多如牛毛,尤其是年輕俊美的小伙子。」她揮手,提到這話題就像嗅到什麼怪味似的,扇風除臭,顯然對這種人最為厭惡。
「二十歲上下,年紀輕輕,好手好腳的,卻什麼都不做,對外宣稱自己是追求絕對美感的藝術人士,專門找事業有成卻深閨寂寞的女性下手,連皮帶骨,把對方吃得一乾二淨,還敢厚著臉皮沾沾自喜說自己做的,是讓女方有被愛感覺的神聖職業。嘖!小白臉就小白臉,被女人包養的男人跟被男人包養的女人有什麼差別。」
「小謹不是這樣的人。」好友的義憤填膺超乎她意料之外。「事實上,大多時候我並不覺得家裡多了一個人,我跟他的生活幾乎是錯開來的,很少見面或交談,他是很單純的『借住』。」
「把妳的房子當旅館?」
「沒那麼嚴重,只是很少碰面而已,有時候也會一起吃個飯。」好友的表情讓她覺得有問題。「妳的表情看起來好怪。」
「也許藝術人士就這麼怪。」胡芷苓聳肩,忽然冒出這麼句話。「個性怪,脾氣怪,審美觀也異於常人,竟然對妳沒興趣,嘖。」
這聲「嘖」,別怪她多心,總覺得有很多值得玩味的訊息。
「芷苓,妳在想什麼,不妨說出來與我分享。」
「妳是女人,漂亮的女人。」
「所以?」
「不是他審美觀與眾不同,就是他性傾向偏差,不然怎麼可能和妳安然共處一個屋簷下而不發生事情!」說到最後,胡芷苓的語調甚至出現不敢相信的拉高音。
「我知道自己長相不差,但還不至於傾國傾城到讓每個男人看見我都……」
「男人就是這麼低級的動物。」胡芷苓打斷她的話,說得堅定。「再怎麼溫馴小狗狗都有變成大野狼的一天。」
龔歆慈聞言,聽出她話中的頑皮,失笑地提醒:「別忘記妳兩個月前才結婚,把自己交給一個男人。」
「我是誤入狼口的無辜小綿羊。」胡芷苓眨眨眼,笑謔:「所以說這是我慘痛的經驗談,提供妳作為前車之鑒。」
「如果妳口中的慘痛經驗,指的是現在這樣容光煥發的幸福表情,我也會想變成那頭無辜小綿羊的,芷苓。」
「也許會有哦。」
第三個聲音從天而降,兩人同時抬頭,望進咖啡館女服務生笑盈盈的俏臉。她是前來為她們倆添滿已空的水杯。
「也許會有哦。」女服務生重申道,笑臉透著一絲神秘,始終注視著一臉困惑的龔歆慈。「祝福妳,美麗的小姐。還有,請記得就算背後有許多難忘的過去,終究是在背後,人不能一直維持轉頭回顧的動作不變;向前看,才是最自然也最舒服的姿態。」
「妳……」
「也許妳現在還聽不太明白,」女服務生俏皮的眨動靈活大眼,笑容更燦爛。「但會有人讓妳明白的,在不久的將來。」
不待龔歆慈響應,女眼務生添水後逕自走開,往下一桌前進,被客人留住,愉快的攀談起來。
龔歆慈詫異的視線從女服務生身上移向手帕交。「她……是誰?」
「是這家咖啡館老闆的妹妹,叫巫筱曉。聽說是個靈能師,就是成天捧著水晶球看、說預言的吉普賽女郎,挺有名氣的,算是Giuck除了帥哥老闆、美味的飲品點心之外,另一項著名的特產吧!」
「可是我不明白,她說的話很奇怪。」也很令人不解。
「預言總是這樣,讓人抓不著頭緒,等到領悟的時候,事情已經發生。」胡芷苓十指交錯,手背撐著下顎。「我很期待巫筱曉大師的逗言成真,也許那個能讓妳明白的人就在身邊。」
聽出她的暗喻,龔歆慈凝鎖眉頭。「別開玩笑了,芷苓。」
「言情小說經常這麼寫的,有的是男主角、有的是女主角,因故住進對方家中,然後一個不小心擦槍走火譜出戀曲。」笑瞇成兩道彎月的眸寫著「等看好戲」四個大字。
「他小我四歲。」
「很好呀。」胡芷苓轉而托腮。「根據內政部最新出爐的國人死亡率報告書,台灣男性平均死亡年齡是六十五歲,較女性的六十九點七歲要低四點七歲,倘若妳跟那位小弟的感情有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地步,你們同日死的機率比我跟仁白大多了。」她親親老公大她五歲,又是個徹頭徹尾的工作狂,再這麼下去,只會比她早升天。
天!「妳是說到哪兒去了?」
「本來我沒有多想。」會這樣是有原因的。「但是……經她這麼一說,我忍不住開始有這樣的想法。」
龔歆慈順著好友指的方向看去,是那位突然開金口的女服務生,那位被老友說是靈能師的年輕小姐此刻站在吧檯裡忙著煮咖啡。
離她不遠處,一顆黑色水晶球靜靜的躺在吧檯角落,光滑的表面下時映像著室內光線。
不知怎地,她覺得有點詭異,卻又矛盾的覺得這氛圍很適合那位……巫筱曉是嗎?她回想胡芷苓剛說的名字,在心裡默念幾遍,連帶讓她一頭霧水的預言,一塊反覆誦頌。
只是後來她太忙了。
忙到忘記為這天的事找個適當位置放在心裡,將它丟在某個角落,從最初的在意到忽視,漸漸的,不知不覺的遺忘。
就像現代忙碌奔波的上班族,遺忘已然成為一種處理事情最簡單的方式。
她也不例外。
☆☆☆☆☆☆☆☆☆☆☆☆☆☆☆☆☆☆☆☆☆☆
「狐狸回報,兩點半方向發現目標,正前往——圖書館!」通訊器那頭報告情況的聲音突然拉高。「有沒有搞錯?小學都沒畢業的傢伙竟然往圖書館跑,還是國家圖書館哩!」噢,誰來告訴他這不是真的!
「也許人家從良已久,想看點書增長見識。」狐狸身邊的灰衣男子笑說:「不要用有色的眼光看人,黑道中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也不在少數。」
「但不包括一個隨便就能吆喝北區所有毒販,一出手就是好幾千萬的藥頭好嗎?」狐狸古怪地瞟視同事。「豺狼,你該不會以為那傢伙真想從良吧?」
被稱作豺狼的灰衣男子揚臂,率性的耙梳了下黑髮,氣定神閒的說:「我們不能不給壞人改過向善的機會不是嗎?某立委在上個禮拜的會議裡指著我們上官罵,說我們執法人員在追捕歹徒過程中不尊重歹徒人權,以至於槍戰頻傳,危及百姓與執法者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