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紀珞
這一近看,他更加確定她的確很美,但就他以欣賞美麗事物的觀點、和閱歷女人無數的眼光來看,她卻美得沒啥表情,可以說一點也不生動。
她始終端著一副冷淡的一號表情獨坐在角落看海,任一股孤冷寂寥的沉窒包圍著她,週遭的歡笑喧囂活像是另一個怪異的世界。
「美女落單,特別容易招惹別有用心的蒼蠅。」他以中文道。
尉天浩雙手插入褲袋,俊美無儔的招牌笑容,更突顯他介於紳士與雅痞之間的獨特,如同他外貌矛盾的中性特徵,同時存在卻又並行不悖。
「的確,差別只在於有沒有武力威脅。」她面不改色回以中文挖苦。
「哦?這麼說,我在美女眼中比較佔上風囉,多謝你的恭維。」
無聊男子!
她冷臉越過尉天浩,不想再搭理他。對於過分俊美的男人,她沒啥好感,因為漂亮的男人會令她想起一段……殘酷的過去。
「你都是這樣報答替你解圍的恩人?」他玩味笑問。
「你不是收到我的恭維了?」她機敏反問。
哈,有趣!
平常只要他嘴角微微一勾,一般小自八歲、大至八十八歲的女性無不敗倒在他西裝褲下,他很少遇到這種冷靜到能和他的魅力相匹敵的冰山美人。
「我很好奇,如果我不出手幫你,你會怎麼辦?」
「扭斷他們的手腕。」
語畢,她頭也不回,走向下榻的飯店。
尉天浩看著她冷絕的背影,嘴角噙起一抹興味的笑。
新奇哪!頭一遭有女人不買他的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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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會死……」
爹地、媽咪,你們醒一醒看著小靜!不要丟下小靜一個人──
「不!」
床上的人兒驚坐而起,即使清醒了,糾纏她的夢魘依然在腦海裡刻下清晰的畫面,怎麼也揮之不去。
寧靜喘息著,平復過快的心跳,顫抖的雙手緊抓被單,額上的涔涔冷汗滑落娟秀臉龐。
十五年了,她幾乎夜夜從充滿詭異與血腥的惡夢中驚醒。
不,與其說是惡夢的情境,不如說是親眼目擊雙親猝死的命案現場。
當年華人企業界赫赫有名、由徐達斌所領導的徐氏財團,雖然以收購瀕臨倒閉的公司為業,但他樂於公益,並且不定期舉辦義賣活動回饋社會,此種親善、公信力的優良形象深受各界好評。
十五年前,徐氏舉辦為期一周的「豪華游輪慈善義賣之航」,當時共襄盛舉的企業家很多,人人都攜家帶眷,包括她的父母。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那趟游輪之旅竟是她和爹地、媽咪的最後一趟旅程。
當時不只她的父母死於非命,還有幾位企業家也慘遭橫禍,但法醫、檢察官相驗後的結果,居然也查不出他們猝死的原因。
查不出死因是情有可原的,因為那是個「詛咒」!
科學日益發達的現今,她不該輕信那些毫無根據的事,但擺在眼前的事實卻教她不得不信──她親眼看見那個她誤以為是天使的少年,朝著她父母下咒,然後跳海,消失在黑沉的有如無邊地獄的夜色之中。
他的確不是天使,而是從地獄來的惡魔!
她永遠記得那張蒼白詭魅的容顏,冷冷地嘲笑著船上人們的冷血、以及她的愚蠢──
是她將惡魔釋放出來,間接害死了父母和其他人,他們七孔不斷流血,死狀淒慘無比,她好恨……
一股濃烈的血腥味自胸口翻湧而上,寧靜摀住口鼻,壓抑不斷湧上的噁心感。
她顫抖地從皮包內找出一個小藥罐,倒了一粒膠囊出來,跌跌撞撞走向客房內的小冰箱拿出礦泉水,仰頭將膠囊和水吞下,隨後無力地靠坐在冰箱前,微喘地等待那股濃濃的噁心感褪去。
此時,放置於桌上的手機突然鈴響,寧靜顫巍巍起身去接電話。
「喂?」
「小靜,是我。」沉穩的男性嗓音響起,是徐達斌之子徐少宗。
當年徐達斌對於寧氏夫婦猝死在他船上,心有愧疚,加上徐寧兩家是世交,於是他領養了寧靜,替年僅十歲的她處理寧氏夫婦的後事、及寧氏珠寶企業的商務事宜,關於寧氏珠寶企業的所有權,也已於寧靜滿二十歲時歸還給她,至今兩家的交往仍十分頻繁。
「少宗哥,有什麼事嗎?」
「下周徐氏集團的南洋義賣之航,各方面事務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到時會準時從新加坡出發,不過我爸這次恐怕沒辦法出席。」
「為什麼?」
「他氣喘的老毛病又犯了,這次由我代他出席。」
「乾爹還好嗎?」寧靜由衷擔心。
「沒有大礙,人現在在加拿大的別墅靜養。」
「我明天去加拿大。」
「小靜,你才剛結束歐洲寶石巡迴展,多休息幾天。」威沉的男嗓透露出顯而易見的關心。
「我沒關係。」她無法休息,因為只要腦袋一空下來,就會跳出那些無法忘懷的殘酷畫面,與其如此,她寧願讓自己忙碌。
「你只需要到新加坡與我會合,別讓爸有借口叨念我,他不准我告訴你。」徐少宗輕笑,他的武裝唯有在面對傾慕已久的寧靜時,才會卸甲。「小靜,你的聲音怪怪的,有按時吃藥嗎?」
「有。」自從她目睹雙親驟逝後,乾爹就請了全美最好的醫生替她治病,那日夜不斷糾纏的夢魘,讓她必須靠藥物壓抑惡夢所引發的後遺症。
「那就好,多注意自己的身體。」徐少宗打住話語,思索了下續道:「小靜,這次我請了台灣首屈一指的X保全公司,負責游輪的保全工作,你大可放心。」
寧靜沉默了半晌,握住話筒的手微顫。
徐氏企業每年都會舉辦慈善義賣活動,她起初得知義賣會將在游輪上舉行,產生不小排斥感,畢竟,那是一場她至今仍跳脫不了的惡夢,但由於她身為多款鑽石拍賣品的設計者,實在不方便缺席。
「謝謝你。少宗哥,有『那個人』的消息了嗎?」寧靜不忘問。明知答案不會有多大的改變,她依舊綁不住那顆亟欲解脫的心。
十五年來,乾爹和少宗哥透過各種管道,追查那個跳海少年的身份及去處,雖然杳無音訊,令他們一度以為少年的存活率微乎其微,但尚未確定少年是生是死前,他們從沒放棄過。
徐少宗的默然讓寧靜立刻明瞭,她習慣地壓下失落。
「那就先這樣。」
無心多說什麼,她結束通話,走到落地窗前俯瞰室外美景。
度假型的飯店除了到處種植棕櫚樹、各式熱帶植物外,還錯落地搭建了幾間三角斜頂木屋和大大小小的游泳池、浮潛場地,但眼下極具熱帶原始風情的景物,卻傳達不到她腦中。
這些年來,乾爹一直積極幫她尋找當年害她家破人亡的「兇手」,乾爹認為唯有問清兇手當年為何要置她父母於死地、親手將他繩之以法,才得以解除她身心長期以來所受的桎梏,還她正常生活,也還她父母一個公道。
沒錯,雙親的冤死,讓她真的好痛、好恨!
只是,她還要困在仇恨的桎梏裡多久,她也不知道……
第二章
關島的杜夢灣區,有一處充滿原住民浪漫傳說色彩的景觀──戀人岬。
從這裡可以鳥瞰沿著菲律賓海伸展開來的白色沙灘,附近還有一個遊客絡繹不絕的景點「情人鍾」,據說只要戀人一起在鍾下敲響它,就能獲得永恆的愛情。
寧靜依戀的目光直視那座情人鐘,繫在頸項上的黑色絲巾隨風飄揚。
小時候每年暑假,她和爹地、媽咪一家三口都會來關島度假,全家一起笑著敲鐘的幸福畫面猶新,當時的她,天真地以為他們永遠不會分開,永遠不會遭遇生離死別的哀痛……
血腥的一幕取代了幸福的畫面,熟悉的不適感再度襲來,寧靜難受地捧著心口蹲跪在地。
她發病的頻率愈來愈頻繁了,一發作就得吃藥,以往只需每週吃一次藥,後來變成三天、兩天吃一次,最近這半年還到了必須天天吃的地步,她好害怕……
「你不要緊吧?」
上前詢問她狀況的人,正是尉天浩。
說來很巧,他正在附近閒晃,享受悠閒的森林浴,卻恰巧看見前天傍晚邂逅的女子駐足在情人鍾前。
她仍是一身黑衣黑褲,不過她今天把及腰長髮束在腦後,但始終緊抿的粉玫瑰色唇瓣看起來依舊無溫,這樣的唇嘗起來大概會有點冰冷吧?
可是,不同於前天的孤絕,她清冷的眸光裡多了一絲依戀,但下一刻卻流露出濃濃的哀傷,狀似痛苦地蹲下身,好似有什麼病痛侵擾著她。
孤絕、冷漠、機敏、傷感,才見第二次面,她就給他這麼多驚奇,他也訝異於自己竟又再-次,對一個不買他帳的冰山美人伸出友善的手。
「不關你的事。」寧靜壓下反胃的感覺,開口就是毫無溫度的冷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