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艾珈
徐志摩的詩向來寫得纏綿動人,再加上鄧揚刻意壓低的嗓音,所有聽聞到他當晚廣播的人,無一不被他聲音中的苦苦壓抑與愁緒給攪得神魂迷醉。
果然,隔天一大早,娛樂新聞上的頭號主角又是鄧揚。雖說他一如以往將他念情詩的對象歸於所有收聽他廣播的聽眾,但媒體記者們仍私底下偷偷猜疑,說一定另有其「最佳女主角」。
相對於鄧揚那邊的吵嚷紛亂,同時段的「擷月光」依舊靜靜地循著主持人以往的習慣,在裡頭分享「他」的一些讀後心得、時事感言,再播放經典動人的歌曲,絲毫沒因為鄧揚的受矚目而有所影響。
但,畢茵真的完全無動於衷嗎?
當然不是。
畢茵當然感覺得到鄧揚的焦急,可是,她就是無法給予鄧揚一個明確的答案——到底是要勇敢接受他的追求,或者是繼續跟他保持距離?
畢茵總感覺他們之間像是少了一點強而有力的什麼,好教她一口氣決定到底是要接受,還是該拒絕。
在她猶疑不定的這一段時間,只好委屈鄧揚繼續等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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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緩緩經過兩個禮拜——
夜裡八點半,在家裡閒得有些慌的畢茵動身前往誠品書店,就在她沿著一櫃一櫃的書架慢慢移動時,她突然在書店一角撞見一抹熟悉的身影。畢茵心怦然一跳。
是鄧揚。
也不知是源自於怎樣的逃避心態,畢茵連忙抓起一本書擋住自己的臉。
隔著書,畢茵偷覷著鄧揚。
她看見鄧揚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張紙,低頭看了一下,再抬頭搜尋著架上的書冊,尋了一陣,然後將書從架上取下,打開書,安靜地讀了一會兒,然後決定到底要放回去,還是該留下。
趁著鄧揚走到別的書架前,畢茵偷瞄了眼他所留下的書名,不難發現全都是她曾經在節目中介紹過的書目。
畢茵將視線調開了,不知道怎麼搞的,她突然覺得好想哭。
從沒有想過自己的一舉一動,竟會被人如此的重視著。
畢茵深吸了口氣,然後合上書本,匆匆地跑走。
回到家後,她窩在客廳的沙發椅上,提筆寫信給鄧揚。
鄧揚:
對我而言,言語,不是用來表達情感輿追求答案的工具。真真正正能夠吸引我注意的,是那一張張絞盡腦汁,從筆桿、指尖傾洩出來的文字。
我喜歡看文字,勝過於用嘴巴去說!
畢竟用嘴巴講出纏綿的語句實在大容易了!瞧現在,唾手可得的情歌處處,想不出該講什麼,那就隨手點一曲歌表達心意吧——但坦白說,那首傳達感情的歌曲,真的能夠表達出點播人的真正情緒嗎?
我喜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慢慢地,在日記本裡面寫下我的心情,或者將它寫進信紙中,交由郵差傳遞給我想要傾訴的人聽。
這就是今天我寫信給你的原因。
我不知在你看完這封信時會有什麼樣的想法看法,但許多你一直苦苦追問我的問題,在這封信裡,我終於有勇氣對你暢所欲言。
你一直追問我到底對你有何種想法,到底可不可以接受你的追求?這個問題讓我花了好長的時間思考,一直到今天晚上,我終於釐清好思緒了。
你令我心動。
當你的眼睛望著我,當你的嘴唇對著我綻出微笑,當你的手溫柔的牽起我,我發現一向平穩的心跳,會不由得加快了蹦跳的頻率。
我想,那該是它在對我這個主人傾訴,說它喜歡你吧!
是的、是的。我喜歡你。
茵筆四月十二日
寫完信後,畢茵將信紙稽成三折放進信封,上網查了鄧揚公司的地址,寫上。然後披上外套徒步走到住家附近的7-,將信以宅急便寄給鄧揚。
「大概明天下午收件人會收到。」店員貼心地告知。
「謝謝。」畢茵伸手從店員手中取走收據。
隨著門鈴「叮咚」一聲,畢茵慢慢步出7-,離家大概還有三步遠距離,她突然停下腳步仰頭望向天空,有些灰蒙的天上隱約可見幾顆星星閃爍。
畢茵從胸中用力呼出一口氣。
現在就等鄧揚的回音了。
第五章
隔天下午三點,鄧揚前腳正準備踏進錄音室錄音,他的助理小綿後腳馬上追進來。
「有你的宅急便!」
「噢,謝謝。」
鄧揚連看也沒看,順手接過信封就走進錄音室,在等待錄音師調音的同時,他分神瞄了一眼被他丟在桌上的信封,一見信封上頭的署名——「畢」,忍不住大叫了一聲。
他二話不說摘下耳機衝出錄音室,仍忙著調音的錄音師被他的動作嚇了好大一跳。
「發生什麼事?」
「我突然想起有急事……可不可以幫個忙,讓我請個假,我保證下不為例!」
錄音師瞧鄧揚一臉焦急的模樣,想了一下然後點點頭。「那你再請小綿跟我排時間。」
「謝啦!下回請你吃飯。」
鄧揚抓著信封急忙地往門外沖,坐在休息室裡等待的小綿一見他出現,連忙從位子上站起來。
「錄完了?不會吧!」
不待鄧揚回答,尾隨在他身後走出的錄音師揚聲道:「他說有急事!」
小綿聞言,呆了一下,連忙伸手從牛仔褲口袋掏出小本的行事歷左翻翻、右找找……沒有呀!阿揚今天明明就沒排其他的工作……
「什麼急……」
小綿還想問個清楚,但抬頭仔細一看,休息室裡哪裡還有鄧揚的影子。
「阿揚人勒?」
正捧著杯子喝水的錄音師,給了小綿一個「不知呀」的表情。
鄧揚急急地衝出電梯往地下一樓的停車場跑,一待將車門鎖緊,他才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微抖著雙手輕輕撕開被包黏得死緊的信封。
花了五分鐘看完了整封信,然後將信捧在胸前,鄧揚愣看著前方,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再低頭又重新將信讀了一逼……直到讀了第三遍,他才真真正正確信自己不是在作夢——畢茵終於答應接受他的追求了!
實在是——太、棒、了!
鄧揚在座車裡連連做了幾個興奮跺腳的動作。
好——現在他接下來要做的事,就是上誠晶買些高雅又大方的信紙信封,回、信。
他立刻發動車子來到誠品,買妥信封信紙後,來到coffeeShop,在吧檯點了一杯熱拿鐵,捧著托盤找了一個光線明亮、四周無人的地方,一待坐定,鄧揚又再度抽出被他小心翼翼收在西裝內袋裡的信封,展信看了一遍。
心滿意足後,他從誠晶紙袋裡拿出慎重選好的信封信紙,一邊啜著咖啡,一邊摸著鼻頭構思該怎麼下筆。
終於,在仔細反覆想過幾回,打過草稿後,他落筆寫下自己最真實的心情和期待——
小茵:
為了回你這封信,我還特地跑到誠品買了幾組自認「品味不錯」的信封信紙,當然還有好多支書寫流利的筆——千萬別笑我大過小題大作,因為你絕對無法想像,你寄來的這封薄薄的信對我而言,究竟有多麼的珍貴。
當我再三反覆觀看信裡撰寫的內容,每次都能讓我感動到眼眶濕潤。
為了表示我的慎重,我在紙上又塗又畫地打了草稿後,終於,讓我如願地完成這封信,好寄給你。
我再三琢磨信裡的內容,忽地深刻領悟你信裡所提的,「言語並非是用來表達情感與追求答案的工具」這句話的涵義。因為邊寫邊復誦著信裡頭的文字,驀然領會到自己之前所說過的話究竟有多欠思慮。我算是個擅於說話的人,但是在書寫時我才不得不汗顏承認,我竟無法順利地將腦子所想告訴你的話,全交付於一張白紙之中。
尤其當我邊寫著字,邊念著那句「我喜歡你」時,從不知何謂臉紅的我,竟然臉紅了。
我再一次、且非常誠懇地對你說——我喜歡你。這是我寫給你的這封信裡,最重要且最想跟你說的一句話。
還有,十七號清晨八點,我可否再次邀約你一道出門?若你允許,隨便什麼時間都可以,可不可以打個電話或發個簡訊讓我知道?
我的手機電話是096XXXXX,我的手機會一直保持開機。
請給我回音。
揚筆三月十四日下午五點
畢茵在十五號中午收到了鄧揚的同信,當天下午她錄音工作排得滿滿,沒辦法馬上給鄧揚回音。好不容易熬到錄音工作告一段落之後,她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中,從袋子裡掏出許久不曾開機的手機,發簡訊給鄧揚——
我很樂意。
在手指按下「發送」鍵後,畢茵的臉頰突然微紅了一陣。然後她將手機捧在自己心窩,斜望著窗外的夜景,揣想著鄧揚收到她簡訊時的表情。
他會開心,會喜歡她的答覆嗎?
垂下眼眸,畢茵的唇邊悄悄綻出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