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鐵勒(綠痕)
「卑職知罪。」
「戰後女媧營損失泰半不說,如今余丹波榮升元麾將軍愈站愈高,日後在朝中還有誰動得了他?」鳳翔最氣的的就是所損之兵,「你們太教我失望了!」楊軍三大營,雖然在滅南之戰中皆有傷亡,損失最大者,莫過於伏羲營,其次,就是折損近一半兵力的女媧營,虧他們女媧營所遇上的南軍軍伍還是南軍中最弱的一支,這教他的臉面往哪擺?
深知鳳翔治人素來下手不留情的辛渡,忙不迭地向他拱手。
「請王爺再給卑職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鳳翔冷眼一瞇,「你有法子將功折罪嗎?」要讓女媧營恢復戰前的兵員陣容,最起碼也得花上個數年。
辛渡自信地揚首,「有。」
「去辦。」鳳翔看了他一會,沒好氣地揚手。「是。」
因齊王婚期將至,入了夜,齊王府內仍是人聲一片,全府上上下下在寶親王冉西亭的指揮下,正緊鑼密鼓地在籌備大婚一事,放眼看去,人們面上皆是喜氣,可惟獨玄玉,對此事絲毫不在乎。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得去在乎。
例如,盛長淵。
在得知盛長淵自軟禁之處逃走了後,玄玉整晚都將自己關在房內。
依趙奔送來的情報來看,丹陽、九江皆有重兵鎮守,逃回前南土的盛長淵,極有可能召集殘餘南軍後,將在巴陵一帶起兵復國。
其實他也知道,對主甚忠的盛長淵,根本就沒有臣服楊國之心,想讓盛長淵投效楊國並為楊國效力,這不過只是父皇與太子的一廂情願,留著盛長淵,就等於是留給了南國遺民一個復國的希望,因此在未破採石之前,他是主張殺盛長淵的,但父皇與太子卻皆堅持要召降盛長淵這等將才,為此,他才不得不留盛長淵,如今可好,逃了個盛長淵,等於就是縱了只猛虎歸山,滅南之後,好不容易南邊的局勢才稍微平定了些,只怕過不了多久又將再掀戰亂。
若是不想盛長淵起兵之後被殺得措手不及,眼下楊軍應當速速備戰,並快些加派軍旅調至南土駐守,只是他若叫軒轅營備戰,那他將父皇與太子的顏面置於何地?南國已滅,他可不再是行軍大元帥,要想不造成誤會,他最好就是裝作不知這回事靜待父皇下令。只是如此裝聾作啞,苦的就將是方才回國又要再次上戰場的楊國士兵,與又要飽受戰火之苦的南民。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無權的他,目前也只能睜隻眼閉只眼。
另一件令他在乎的事,即是諸位分封領地之事。
南國這麼大的版圖,不但早就不甘留在西北與西南的爾岱有意想搶,鳳翔也不會不貪,德齡更可能因地利之便搶下丹陽。
那麼,丹陽該給誰好呢?
這也是袁天印想問他的問題。
「王爺想要前南土何處?」坐在他案前與他商討這事的袁天印,還在等著他的答案。
他徐徐說出決定,「我想要九江以南以及長江沿俸。」
「丹陽呢?其他三位王爺對這地可是野心勃勃。」袁天印很訝異他所選之地竟跟他人皆不一樣,「頂著行軍大元帥的戰功,王爺只要開口,得丹陽乃反掌之易。」沒把握卻又想拿的,大有人在,有把握也想拿的,偏偏不去拿?他若不是有自知之明,就是太看輕自己。
他搖首,「丹陽得之雖易,只是我若拿下了丹陽,就是與太子正面決裂。」丹陽曾為南國京畿,得了它,就是擺明了他想與太子互別苗頭、他想與太子在日後互爭天下。
袁天印聳聳肩,「一定會有那麼一日的。」不過是提早讓它來到罷了。
「以眼下的朝勢來看,不宜過早。」之所以不能太早與太子失和,是因長安中的百官,泰半皆為太子所有,只要太子鐵了心要朝他下手,在朝中無眾臣為靠山的他可難與太子鬥法,因此丹陽這事,即使他再怎麼想得,可他就連半點意願也不能表現出來。
袁天印不得不提醒一下他後果,「袁某雖不贊同王爺取下丹陽,但王爺若不出手,宣王定會搶下丹陽。」
玄玉淡淡一笑,「丹陽不會是他的。」丹陽這塊地,是說想要就能要的嗎?
「喔?」說得這麼篤定?
「明日早朝,我會站在德齡那一邊。」玄玉不慌不忙地道出他即將把何人拱上丹陽這個位置。
「原因?」沒想到他挑的竟會是德齡,袁天印不禁對他的選擇深感興趣。
「我要給德齡一個機會。」他一手下頷,嘴邊帶笑,「我要給他一個從失敗中站起來的機會。」德齡若在戰後即失勢,那還太早,德齡還得代他去對付幾個人。
「王爺……想借信王打擊宣王?」想來想去,袁天印也只能推敲出這個答案。
被看穿的玄玉並沒有反駁,「與親自領兵的德齡相比,丹陽這塊地,坐享其成的鳳翔受之有愧哪。」
「但宣王若得丹陽,太子將會開始對付宣王。」若能讓這二者決裂失和,到時無論得勝者是那一方,皆可讓他們少了個敵人。
玄玉壓根就沒想過要撿這個便宜,「我不認為鳳翔會是個只挨打不還擊的人,太子若動他,我雖可獲漁翁之利,但我同時也要承擔太子若失敗,鳳翔擁有丹陽後的風險。」
太子長袖善舞表裡不一,鳳翔為人又何嘗不陰險?兩虎相鬥必有一傷,若傷者是太子呢?太子居於東宮正位,就與玉權一般得顧忌著身份與臉面,處處制肘的太子像只籠中之虎,而無需忌憚身份的鳳翔,則像只山林野虎,兩者相較,鳳翔的危險性大多了。與其冒著風險將丹陽給這兩頭虎爭,他情願拱手將丹陽這塊地讓出,讓那兩頭虎皆吃不著這塊上等肉。
「難道王爺認為信王得了丹陽後就不會有威脅?」他會不會太小看了德齡?
「與鳳翔相比,德齡還稱不上個威脅。」覺得德齡氣候未成的他,其實還有著其它的目的,「將丹陽給德齡,不只是因日後風險較小,我還有德齡欠我一個人情。」
「王爺肯定他會還?」
「他會。他不但會還,他還會代我對付鳳翔。」戰後他力保德齡,一部分是就事論事,因德齡的確罪不至買罪,另一部分,則是他故意要挑起德齡對鳳翔之仇,如今他不但保住了德齡,還給了他一個報仇的良機,德齡不傻,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原本還以為他對德齡是因兄弟情,因而力挺德齡渡過難關的袁天印,這日才明白玄玉不但不只在做大元帥與兄長的面子,他還在暗地裡埋下了伏兵,早早就準備好要對付鳳翔。
袁天印轉了轉眼眸,「王爺是否仍在記恨?」
「你說符青峰之事?」玄玉並沒學他拐彎抹角,直接代他問出他想問的重點。
「嗯。」
「我曾對燕子樓說過,報仇,三年不晚。」他站起身與袁天印面對面,黑眸炯炯閃亮,「我是個言而有信者,三年內,我要鳳翔付出代價。」
射人先射馬,欲阻鳥先斷其翼。
這道理,鳳翔實踐得太過徹底了。
未免他手中的軒轅營會在滅南中立下戰功,未免身為大元帥的他將因滅南之戰而躍登四王之頂,即使樂浪曾為駙馬、曾是他們的親姐夫,鳳翔依然不顧情分只重敵我,狠心派人欲殺樂浪,國與國交戰、大敵當前之際,余丹波就只因為是他的手下,鳳翔也仍舊只重私利亦不肯抬手放過,竟選在攸關兩國存亡的戰事中,對余丹波開刀,惹得余丹波不得不倒過頭來,冒著戰敗得賠上一命的風險反擊以保軒轅營,若是當時余丹波一個不慎敗給盛長淵了呢?那他是不是也得失去余丹波做為鳳翔私心下的代價?
他說過,性命不是代價。同樣的,國與國交戰的戰土,亦不是鳳翔謀求私利的地方。
這些發生在前南土上的舊帳,每一樁每一件,他都牢刻在心頭,從無一日遺忘。不願在滅南那時破壞楊國三軍的和諧,以免楊軍陣腳大亂,因此在滅南中他始終隱忍不發,但在滅南已成之後,他知道,他必須給樂浪與符青峰一個交代,至於余丹波那邊,他相信有仇必報的余丹波會自行解決。
也認為他既做出了承諾,就得做到的袁天印,反覆思索了許久後,並未開口在德齡這事上反對,因仔細分析利弊,若玄玉真得了丹陽,屆時得同時應付太子與鳳翔未免也太吃力不討好,他們犯不著為了一座丹陽而將這等麻煩給攬上身,因為一個不小心,既有可能船破人沉,既然得了丹陽也未必見得是件好事,那為何不就照玄玉的說法,將丹陽這顆燙手山芋扔出讓他們去搶?
「就照王爺所說的去做吧,眼下看來,也著實沒有比德齡更好的人選。」他伸手拍著玄玉的肩頭,「袁某這就去為王爺擬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