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決明
惡寒……月下顫了顫,不知道為什麼光瞧見那位師父正被微風拂動飄揚的衣緣下擺,她就有種不好的預感、有種想要掉頭跑人的衝動……
「你來了?」
強烈惡寒……當月下聽出那笑意滿滿的聲音屬誰所有!
垂簾被修長有力的手掌掀開,冠玉容顏鑲著有神墨瞳,此時正笑覷愣呆的月下。
「斐知畫!」月下激動地指著他,因為太過激動而顫抖著指,「你在這裡做什麼?!」
「曲府主子聘我來指點一名學藝不精的畫師——」他故做微驚貌,佯裝不敢置信的愕然,「……難道,是你?」
「當然不是!不是!」月下跳腳,她絕不承認自己學藝不精!她絕不在斐知畫面前認輸!「我只是跑錯地方,我馬上就走!」
月下說完,還真的不多停留,旋身走出西廂。
斐知畫沒追過去。他和月下不同,月下被月士賢追著打習慣了,那雙美腿健跑如飛,真要跑起來,他這個久坐畫桌前的弱畫師可追不上。
這當然是場面話。真正讓他能悠哉自得坐在椅上品茗的緣故是……
半盞茶的時間後,曲練拎著月下的衣領,重新將人帶回他面前。
「主子說,年底要替你出一冊春宮秘戲畫的畫冊,他不允許你的畫出差錯,在斐師父替你找出所有畫裡的問題之前,你別想踏出西廂一步;主子又說,你再跑的話,要我將一層的樓門窗戶全封起來,三餐就由我以輕功送上二樓來。」曲練將月下壓到斐知畫身旁的雕椅上,撂下曲無漪的命令。
「我沒說不讓師父教,可是能不能換個人來教?」月下有不滿。
「你知道主子向來只找最好的人。」曲練的意思就是:無從商量。
「你跟曲爺說,這個姓斐的男人是會畫一些山水花鳥,可是說到春宮圖,他根本不專精。曲爺找這個人來,說不定變成我要費時教他,而不是他來教我!」月下當著斐知畫面前說他本人的壞話,當他不存在似的。
「這點你放心,曲爺早見過斐公子的畫作,而且讚不絕口,找斐公子來絕對是正確選擇。」曲練道。
「代我謝過曲爺的誇獎。」斐知畫擱下手裡的杯,對曲練做出一個「您過獎」的揖身,兩人的笑裡有著狼狽為奸的意味。
「等等,練哥,你幫我跟曲爺說,他真的沒這種本事,他不過是個——」
砰——兩扇門板當著月下面前關起來,外頭還傳來曲練上大鎖的鏮鏜聲。
她與斐知畫被鎖在西廂房裡了!
「練哥!不要把我關在這裡!放我出去!」月下猛拍門板吠叫,可是卻聽到曲練對其他家僕說要拿木板將一樓所有窗戶都封釘起來!
她心大慌,「練哥!練哥——」
「月下,你慌什麼?難得我們能一塊鑽研畫技,我可是很期待呢。」斐知畫來到她身後,一句輕輕呵氣就拂在她耳邊。
月下撫住耳朵跳開,一步步退退退,退到了畫桌後方,拉開與他之間最遠的距離。
「我一點都不期待和你鑽研什麼畫技!」她對他吼,像只落敗的小狗,只敢躲遠遠地汪汪叫。
「我們好歹是師兄妹。」斐知畫向她走來。
「我從不承認這種事。」見斐知畫朝左而來,她馬上往右閃。「再說,你以為你自己有什麼本事能教導我畫春宮圖?」她彷彿找到反擊方向,抿著嘲弄的冷笑——沒錯,斐知畫自小到大都是她爺爺自豪的好徒兒,應該也繼承了她爺爺的古板,視春宮圖為荒淫至極的畫恥,別說是學著畫,恐怕連叫他們看都會被嫌髒了他們的眼,她完全找不出她有接受斐知畫教訓的半點理由!
「我確實不常畫這類的春宮圖。」斐知畫順手取過畫桌上成疊《幽魂淫艷樂無窮》中的一本,隨意翻到一頁插圖。「不過繪人像是我的擅長,春宮圖不過就是將畫裡人物的衣裳剝除,我想應該難不倒我……你若還不信任我,我可以立刻畫一幅讓你監識。」
「好呀,你畫。」她才不信他有這本領,她抱著想看他出糗的心態允諾。
斐知畫瞧著她笑,「幫我磨墨可好?」
「我是很不想答應啦。」她嘀咕,但還是拿起墨條在硯台裡轉圈圈。
以前她也幫他這麼磨過墨哩……
月下不記得有多久沒親眼見斐知畫繪圖——也不是她一直避著不看,而是太多人會圍在他身邊,她就被擠到人群後。雖然她心裡都是賭氣想著「那種圖有什麼好看的」,可是不能否認,她轉身跑開時,都是有些小失落的。
一張白紙,墨筆來回,畫裡人物的如瀑長髮緩緩流洩下來,滑過未著片縷的香肩,避開了渾圓酥胸,沒擋住豐盈頂端的小小艷果。
月下專注盯著,沒想到斐知畫真的會畫春宮圖……而且,畫的真好。
要是他擺明要爭著和她成為春宮畫師,她又是一敗塗地。
她是不是要慶幸他還留了口飯給她吃?
畫裡女人的身後添了個男人,他的唇正落在纖美的玉頸,薄唇微開地吮住女人的肌膚,讓月下莫名覺得自己的右頸——也就是畫裡女人被烙著唇舌的部分,也跟著發燙起來。
喉頭滾嚥著氾濫成災的唾液,她甚至聽到吞嚥的聲音,一清二楚……
畫裡男人的雙手一隻罩覆在女人的胸上,一隻扶著她水蛇般的細腰,對她凝脂嬌軀眷戀不已。
「住手……」她氣虛呻吟,幾乎無法分辨發出聲音的是她或畫裡的女人。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竟然覺得畫裡男人的手正愛撫地徘徊在女人身上……
月下突地捂臉,忍不住大叫出聲,「住手!住手!住手!」
「怎麼了?」斐知畫好關心地抬頭覷她。
「你……你……」月下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感覺——她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畫中女人一樣……雖然她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事,她還好端端站在畫桌邊磨墨,身上衣物也沒少半件,斐知畫更是認真繪著圖,可是、可是……為什麼會這樣?
「我怎麼了?哪裡畫的不好?」斐知畫明知故問,貪看她滿臉火紅,由清妍曇花變為艷色薔薇。
「不是,是……這幅畫……」她無法對斐知畫言明她受畫影響的怪異反應,咬紅的唇想說些什麼,但又說不齊。「你、你……畫……」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有畫差的地方,你直言就是。」
「我……」她無話可說。
「還跟我客套什麼?」他伸手握住她掄在胸前的軟荑。或許是月下的心思全在畫上,沒立即甩開他的手。
她在他的目光下變得好奇怪……
「你別畫了!」月下慌張轉開視線,不敢看畫,更不敢看他。
「可是你還沒相信我能畫出春宮圖——」
「你別畫就是了啦!」右腳金蓮蹬地,她氣鼓鼓地大叫,無法控制自己臉上竄起熱焰一般的火辣。
「但是你還沒同意讓我和你一塊研討畫技——」斐知畫還在囉唆。
「我信你!我同意!你說什麼都好啦!什麼都隨你高興!」她胡亂吼著,也不管自己答應了什麼,反正就是不許他再畫下去了!
月下沒聽過自己如此紊亂而快速的呼吸,像是肺葉缺了多少活命氣息似的,大口大口吸著氣。
「你真的不想看我將整幅畫畫出來?」他倒是很想繼續畫下去。
「不想不想不想——」她用盡全身最大的力道強調她的不想。「我、我要去把我收拾來的衣裳全放到房裡去!」她現在唯一想到的,就是逃離這裡!
她抱緊小包袱,才發現自己的右拳正淪陷在他溫暖的掌心,她倒抽涼氣,用力將手抽回來,不敢瞧他,咚咚咚咚地朝側方的二樓台階跑。
「真可惜,最精彩的部分還沒畫到呢。」斐知畫笑著自語。
不過也罷,別太快嚇跑她,反正來日方長,這幅畫裡還沒做完的,用身體力行才更有趣,小小的秘術只是調劑,讓她嘗嘗與畫融為一塊的滋味。
月下這女孩像只敏感的小獸,察覺到他散發的危險,心裡清楚他對她的威脅,在還沒弄清這些代表什麼之前,她就一溜煙跑得不見蹤影,或許他還得誇獎她的銳捷。
他確定對她圖謀不軌,他從不隱藏這種情緒,一個男人對女人直接而露骨的情緒。
他繼續潤筆,在畫裡女人的發上勾出簪釵。
那支小小琉璃簪,是月下最愛的打扮——
第四章
月下有想過要從二樓窗戶垂條布繩,從廂房裡爬到外頭,讓斐知畫自個兒留在樓子裡,她才不想陪他瞎攪和。
月下半個身體探出了窗欞,目測自個兒所處的高度與地面相距多少,窗外旁邊種植的那棵大樹離窗子有些遠,她連鉤都鉤不著,更甭提讓她攀爬樹幹而下。
但是再仔細考量,她不確定自己裙擺一撩、跨出窗欞之後會不會一路摔到底……
最後,月下承認自己孬,不想玩命,但是腦子裡卻有另一個詭計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