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風騷小曇花

第5頁 文 / 決明

    「做畫。」她沒忘了回答他的困惑,見到硯裡的墨仍沒磨,瞪他一眼,「叫你磨個墨也不會嗎?」

    斐知畫拿著墨條折回桌前,乖乖磨墨。

    身後那扇窗傳來淫聲艷語,讓他覺得頭疼。這情況太怪異了……他無法像月下這派輕鬆自在、怡然自得。

    「你是用這種方式來觀摩如何做畫?」他維持著與她同樣的輕音,不壞她的事。

    「不然你以為我一個姑娘家怎麼知道男歡女愛是什麼玩意兒?」月下用「你真蠢真笨」的眼神睨他。尋常好姑娘恐怕連男女關起門在房裡玩些什麼都懵懵懂懂——不,是全然無知。哪一個不是等上了花轎、掀了紅縞、放了床簾、脫了衣裳才一知半解弄懂雲雨之事!

    「我以為你知曉人事,已經嘗過床第之趣。」不然栩栩如生的春宮圖是如何繪出來的?

    「你——」她吼得太大聲,趕快閉嘴,還差點咬到舌根。她火紅著瞼蛋,低低咆哮,「我要是有這個膽,老早就被我爺爺打斷腿,還能跑給他追嗎?!你又不是不認識我爺爺,他古板到要是知道我洞房花燭之夜沒落紅,他一定會代替我夫家賞我一條白綾叫我自個兒上吊自殺,省得丟了月家的臉!」那只食古不化的老頭子根本不講理的,哼!

    「你不是不怕你爺爺嗎?」還老是將老人家氣得七竅生煙。有膽和老人家對吼,沒膽離經叛道?

    「我不想背活活氣死親爺爺的罪名。」她扁扁嘴。「好了,你別吵我,我要先畫圖,再跟你講下去,隔壁房都快做完了——萬一隔壁房的男人身體太虛,說不定再兩下就結束了。」她輕嘖了聲。

    斐知畫真不確定自己聽見了什麼,只能無力搖頭再搖頭。

    筆蘸墨,月下開始描繪閨房裡香艷私密的激歡,她朝絹窗瞧一眼,下筆緩慢而仔細,斐知畫細細研墨,專注看著她一手挽袖,一手執毫,將畫裡男女眉宇間沉醉於淫靡快樂的歡愉繪入紙上……一幅讓人看了臉紅心跳的秘戲圖,竟然是出自於這樣的姑娘手裡,斐知畫若不是早已習慣,真會覺得突兀。

    「你畫春宮圖會臉紅?」他目光膠著在她臉上兩朵粉嫩嫩的紅雲,幾乎讓它吸引住所有注意力,他無法移開眼神,為她此時的俏模樣而臣服。

    「什麼?」月下聞言抬頭覷他,兩側烏長的青絲自肩後滑至胸前,白皙的臉蛋鑲滿疑惑,圓亮的眼相當可愛。

    「你有見過自己繪圖時的模樣嗎?」他將墨條擱下。

    「我哪來這種閒情逸致和功夫?你畫圖時會拿著銅鏡不斷照自己的臉嗎?」她又低頭繪畫。她可沒有迷戀自己的怪癖,非得成天貼在鏡前。

    「你一邊畫一邊臉紅,真有趣。」一個正做著驚世駭俗事情的姑娘,嘴裡說出火辣刺激的言詞,卻又像朵染妍的清純月下美人,雖矛盾,卻又好看極了。

    「像你這麼單純的小姑娘,為什麼會畫起春宮圖?你懂箇中滋味嗎?你明白欲仙欲死的樂趣嗎?我想你不懂,既然不懂,又如何能畫?」

    月下一雙細眉逐步往眉心攏,「你見過觀音嗎?你看過飛龍飛鳳嗎?你認得鬼王鍾馗嗎?你連他們的面也沒見過,還不是畫得好似你和他們多熟——我畫春宮圖,至少我還親眼見過!」她以為斐知畫又在諷刺她,立刻防備起來,連聲音都不自覺揚高,越吼越大聲、越吠越忘我——

    「那是什麼聲音?」隔壁房的激烈喘息聲突然停下來,男人狐疑的嗓由絹窗傳來。

    「哪有什麼聲音?貓兒吧。」女人揚笑的話裡有絲慌張,「別停,再來呵……」她企圖將激情重燃,不讓男人懷疑絹畫的不對勁。

    「不,我聽到女人的聲音。」

    「那八成是隔壁房的。在瓦子院裡聽到的不就是在做那檔事的聲音嗎?」

    「你是指像你這種聲音嗎?」男人邪佞一笑,故意碰撞出讓女人嬌吟不休的喘息。

    「你真壞……」

    「好,我們別輸給隔壁房,也吵得他們辦不了事!嘿嘿……」男人繼續賣力,接著就是肉搏聲及綿長的粗狎高吟,交織在月下和斐知畫的沉默裡。

    月下擱下筆,輕手到窗邊關上窗。天知道她現在痛恨極了自己為什麼要帶斐知畫上妓院?!

    倒也不是她良心發現,而是單獨與他在房裡聽著隔壁房的淫聲艷語,讓她處境尷尬——雖然她一點也不在意他是怎麼看待她的,卻也從不希望他誤會她作風豪放。

    她覺得臉上火火熱熱的頰紅無法消退,咬著下唇,咬住自己微喘的吐納,站在窗前許久不敢轉回身。

    「月下。」

    他的聲音貼在她耳畔,讓她大大抽息,肩兒一震,用餘光瞄見他到她身後,一雙長臂伸到她身前,修長漂亮的十指瞧就知道是擅長繪畫的,有力的雙腕讓她想起他繪畫時,腕高腕低,一幅價值連城的畫於焉成形……

    不、不對!他靠這麼近做什麼?!他朝她伸出手做什麼?!他把她困在胸膛和窗欞之間做什麼?!

    她滿腦子還在胡思亂想,他卻只是動手將兩扇窗拉得密合,將隔壁的動靜全數隔開。

    「我是好奇,你春宮圖畫得極好,卻又是個未經人事的姑娘家,是怎麼知道如何繪出雲雨間女人臉上的媚態。我沒有反諷的意思,只是好奇罷了——」斐知畫就著此時此刻胸口貼著她後背的姿勢,沒拉開兩人的距離,更得寸進尺地將唇貼在她鬢間,嗓音又軟又輕,彷彿極品的絲綢擦過她的頰。

    月下無法克制地打個顫,粉拳兒掄得更緊,喉頭不自覺加快吞嚥唾液的速度。

    他更在她耳邊笑,「我看錯了嗎?你的耳根子都紅了……畫了這麼多回圖的你,光聽幾句歡好聲就渾身不自在?」這麼嫩?

    「讓我渾身不自在的人就是你啦!」月下用力吼,才有足夠的力量推開他。

    離她遠點!他讓她都快要不能好好呼吸!

    她不是因為隔壁房的呻吟浪叫才紅了耳根,根本、根本就是因為他在她耳邊吹氣呀!

    她回到桌邊,胡亂收拾畫具。「你破壞我畫圖的雅興!讓我白白浪費好幾兩向鴇嬤嬤租這廂房的銀子,到時還得算窺春錢給隔壁房辦事的小花姊……全是你害的!」

    「我替你付錢。」他不意外她會將氣轉發到他頭上,仍是笑著說。

    「誰稀罕你的臭銀兩,區區幾兩我自個兒付得起!」他說什麼做什麼都不順她的意。而且……而且到時她和他一塊出了房,他還拿錢給鴇嬤嬤,豈不讓人誤會她和他之間有什麼曖昧!即使租房及偷窺費再貴,她都情願付錢的那方是她!哼哼!

    「你愛留在這裡就繼續留,姑娘我沒閒情陪你了。等會我讓鴇嬤嬤吩咐院裡的紅牌姑娘上來,我不介意替你付狎妓錢。」月下不承認自己是落荒而逃,她只是有其他事要忙……對,她有其他事要忙,絕不是孬種,絕不是。

    她佯裝高傲地說完,腳底卻像抹了油似的溜奔神速,在斐知畫眼裡,那叫「奪門而出」。

    本以為拉著他上妓院,可以看到他手足無措的蠢樣,沒想到不自在的人反而換成了她……月下在心裡臭罵自己,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一遇上了他,就像個處處闖禍的娃兒,總是抬不起頭。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無能,可偏偏她就一定會捅樓子……他與她相剋嗎?

    對,相剋!他活脫脫就是生來克她的剋星!

    月下低著頭跑,拐下長階時與人撞在一塊,身形嬌小的她差點讓那團肥肉給彈滾到階下,幸好撞著她的人還有些天良,捉住了她的手臂,沒放任她一路滾下去,挽住她小命一條。

    可是,月下隨即發覺自己情願摔死在長階下,也好過遇上這種麻煩事——

    「哪裡來的風騷小鴇兒?長得這麼美麗,怎麼從來沒見過?」捉著月下的男人正是瓦子院裡的狎客,說話時,嘴裡竄出濃濃的酒意,幾乎可以用臭氣薰昏人。

    「我不是鴇兒!放開你的手——」月下在掙扎,身子卻落入男人手裡,他另只手環住她腰背,將她牢牢鎖住,無法動彈。

    「在瓦子院裡,哪來不是鴇兒的姑娘?難道你一個女人也是來嫖女人的?瞧你的模樣,剛剛才與人相好過對不?披頭散髮、頰生桃花,擺明就讓人好生疼愛過一番,還嘴硬不認,你怕大爺玩不起你嗎?」他一張嘴直往她臉上貼,月下左閃右躲,說什麼也不讓那張油膩的嘴貼上她的頰!

    好臭的嘴!無論是酒臭、嘴臭還是話兒臭!

    「鴇嬤嬤!你快過來救我——」見逃脫不得,月下揚聲向鴇嬤嬤求救,鴇嬤嬤自然也盡力想向酒客解釋,然而或許是酒意沖腦,更興許是月下的俏模樣讓他驚艷,他說什麼也不信鴇嬤嬤的說辭,硬要月下陪客,甚至霸道將她扛上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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