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孟妮
「叫我的名。」
「子瑾……」她愣了一下,順從的說。
情意是在何時滋生的?從她初次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起,她的聲音、氣息就宣示了她獨特的存在。她溫婉安靜、柔情似水的表面下有顆波瀾不興的心,她對布匹刺繡的熱愛,使她成為他的知己,只有她知道他所有隱而未現的心意,只有她懂得他掩藏在暴躁脾氣下,那顆不安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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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爺說要讓妳來挑一些布,剛讓布坊的李管事送了布料讓妳挑。」山杏笑瞇瞇地說。
「衣裳?我不需要啊!」
「小姐,妳看看,這些布好漂亮啊!張總管說等會還有人送珠寶首飾來。」
大少爺是怎麼了?眼前這些五顏六色的布匹彩布,讓她不禁眼花繚亂,手指輕畫過這些布料,感受綢的光滑、羅的涼爽透風、綾的華麗繁複……迷戀著這些布料的觸感,呼吸它們特有的味道。
他的怒氣讓人承受不起,而他的好,卻讓她軟化崩解,她寧願他還是那個喜怒無常的單子瑾啊!
夜色籠罩吟春園,屋裡也在燭光的氤氳之中增添一股朦朧的氛圍,聽著他的腳步聲走近,木藍的視線才離開手中的刺繡。
單子瑾進屋了,一襲白色鎖邊的青色衣裳,由木藍在他的衣服繡上素雅的花色,整個人顯得俊朗颯爽,近日的他沒了之前的陰鬱易怒,僕人們私下也知道只要大少爺生氣,找木藍就對了,因為她總能成功的安撫大少爺。
木藍起身,迎著單子瑾坐了下來,她端著一杯茶遞給他。「喝個熱茶吧!外面天冷了。」
秋意漸濃,尤其是入夜後,更覺得夜涼如水。
「妳在做什麼?」他喝了幾口茶後,輕握著她的手問,發覺她的手透著涼意,他不禁皺起了眉。
「今天晌午你走了之後,我將你的衣服繡上一些花樣。」她溫聲道,他的手像小暖爐,暖烘烘的溫暖著她。
「我還以為子敬又找那群繡工來煩妳了。」他的話裡有些酸。
自從單子敬發現她擁有一手好繡工後,便不時帶繡坊裡的繡工來向她請教,一開始,單子瑾不怎麼樂意,只怕累壞了她,但發現她樂在其中,在講到繡樣花色時,聲音是愉悅的,於是他才不反對。
只是,她對他的口氣一直是溫溫的,不冷不熱,在講到絲織繡品時,聲音才有了感情,這讓他不太開心。
「剛剛二少爺派人說了,明天下午會過來。」
他緊抿著唇,忍不住譏誚的說:「我看妳還比較歡迎繡工來,不歡迎我。」
「怎麼會呢?我當然高興你來。」
「不,我不來,妳也安之若素。」話裡有不易察覺的怒意。
她小心翼翼地問:「是我哪兒服侍的不好嗎?」
「不,妳服侍的很好,一切都太好了,但是,妳的人卻是心不在焉的,我真想知道妳的心到底放在哪裡。」單子瑾說出心底的話。
木藍顫著唇。這樣還不夠嗎?她交出的已經比預期的還要多,她應該更無慾無求才對啊!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妳不會使性子,不會撒嬌。」他突然冒出這一句。
她迷惑了,清靈的眸子滿是疑問。「你希望我會撒嬌使性子?」
「那更像個女人,像……」像眷戀一個男人的女人,但這話還是梗在喉中,沒有說出來。「妳喜歡那些東西嗎?」
她輕笑,知道他指的是張總管送來的衣服和珠寶首飾。「喜歡,但是我不需要,不必特意花銀子買那些東西給我。」
「為了妳什麼都值得,更何況只是幾件東西。」
「木藍承受不起。」
單子瑾想看到那張臉,想看著那對眼睛,想看到她最細微的動作,如此一來,他就不會對她有捉摸不定的不安感。
他不放心,他對她有太多太多的不放心,他冷漠的外表下藏著一顆火熱的心,當他決定愛了,便義無反顧,連驕傲的靈魂都一併奉上,強烈而直接;而她,卻總是淡淡冷冷的。
單子瑾攬過她,將她抱在自己的腿上,木藍臉紅了一下,慶幸他看不到,接著溫順的靠在他的懷裡。
他一觸及到她身上的布料,皺緊了眉頭。「新做的衣服還沒有送來嗎?」
她忙安撫他。「早就送來了,只是我沒有穿。」
「不喜歡?那叫他們再做。」
「不是、不是。」她一徑溫和的笑著。「衣服很漂亮,只是我穿慣了這些粗布衣裳,一時還不習慣。」
見他又攏緊眉毛,她輕歎一口氣。「我明天就穿。」
「現在就穿。」他斷然道。
「明天吧!」
「現在。」他的語氣顯然沒有商量的餘地。
她歎了一口氣,只好離開他去換上新衣服。
穿上新衣後,她撫著身上的衣料,感受著那上好的絲織觸感。
摸索著她身上的衣料,單子瑾這才滿意的笑了。「這次全是妳喜歡的素雅的顏色,照妳說的花樣去織的。」
她摸著身上的布料,不禁歎息了。「連單衣、襯裡和鞋子都用絲綢做的,未免太浪費了。」
他抱著她,手撫上她細緻的臉,感受著她的表情。「春蠶吐絲密密無盡,讓它們纏著妳,讓妳掙不脫也逃不了。」
胸口熱熱的堵著一個東西,一股愴然的情緒捉住她,一隻蠶可吐上千米長的絲線,用於織綢的每條蠶絲實際上是由八顆蠶繭並在一起繅制的「合股絲」,光是織就一件衣服就要耗費多少蠶繭,又要花費多少人力才能完成,而密密纏繞在身的不只於此,還有他的情意,千絲萬縷的情意,這男人啊!用這樣的方式表達了他的心意。
他掌下的表情有細微的顫動,感到她的唇瓣微張著,他等著她想要說出的話,久久,她只是依偎著他,始終沒有開口,而他也靜靜的擁著她,任燭影將兩人相擁的身影貼在牆上。
「夜深了,該歇息了。」她離開了他的懷抱,細心的再確定一次窗戶都已關好,免得他吹了夜風染上風寒。
為他鋪上棉被、被褥,也為他將明天一早要穿的衣服準備好,當她就著燭光在忙碌時,他自己已褪下衣服,靜靜的坐在床上,側耳聽著她的聲音。
「來,這湯藥喝了對你好。」她將湯碗就著他的口,他溫順的喝了兩口。
看著他濃黑的眉,還有一對黝黑深沉的眼珠,她有片刻的失神。
「怎麼了?」他揚起眉問她。
她掩飾的一笑。「我在想,你連問也不問一聲就喝了,也不怕裡頭有毒?」
他笑了,難得孩子氣地道:「既是妳餵我喝的,就算有毒我也認了。」
一種酸楚的滋味湧上心頭,知道他把一把能傷他的刀刃交給了她,是讓她刺他一刀,還是為他收起刀刃,就在於她了。
「夜深了,你睡吧!」平靜的聲調下察覺不出她千折百轉的心思。
驀地,他握住了她的手腕。「留下來。」
自從他倆有了肌膚之親後,這樣的對話每晚都會發生,他等她心甘情願的回復,像進行一個神秘的儀式,祭奠的是她日漸付出的情意。
今夜,她猶豫了,一夜又一夜,他總要她留下來與他共寢,她想不到啊!原以為不為所動的一顆心已交付出去,她不願意,但也無能為力去收回。
而她一夜又一夜的留宿,府裡上上下下早就知曉了,可她仍一派平靜,隨他們去說吧!任他們如何說風說雨。
「木藍……」沙啞的男聲低低的要求著。
感到她的猶豫,他屏息的等待她的決定,木藍沉默了一下,然後輕歎一聲,帶著莫可奈何。
「子瑾……」她輕顫著,他的手正沿著她的手腕往手臂處摩挲著,粗大的男性指節滑過細嫩的肌膚,讓她升起難以言喻的愉悅。
「留下來,為我留下來。」他低沉的聲音誘惑的呢喃著。
「不行。」她深吸一口氣,殘存的理智微弱的拒絕著,她也貪戀兩人相擁的溫暖啊!
他輕輕一扯,將她的身子攬進懷裡,將頭埋在她的頸邊,熱熱的唇就著她的耳邊說話。
「留下來陪我,不要走。」
她瞪著他,知道他雖沒看到,但也知道她的不滿。「你在勉強我。」
「沒有。」他低笑了一聲,環著她細腰的手臂圈得更緊了。「我不勉強妳。」
她作勢推了推他的胸膛,但他不為所動,她指控道:「你還能說沒有嗎?」
「我沒有勉強妳,我只是要求妳、請求妳。」他的聲音帶著讓人難以抗拒的懇求。
她歎氣了,他是沒有勉強她,他用綿綿密密的情意來留住她,她還能說什麼?
木藍溫順的靠在他的胸膛,聽著他平穩的心跳聲,輕應著。「嗯。」
他笑了,原本陰鬱的表情化開了,像陽光穿過厚厚的雲層一般,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眷戀的撫著他的眉目。「你該常笑的。」
他一皺眉。「有什麼事值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