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孟妮
「木藍,我幫妳提。」山杏主動過來幫木藍提一桶水。
「謝謝。」木藍感激的微笑。
好累啊!進單家當丫頭的這一個多月來,她每天總在天未亮時就起床,做著各式各樣的雜活;一到晚上,她累得沾床就睡,總覺得還沒睡夠,天就又亮了。
青蔥玉指在短短的時間內就長了新繭,腰肢彎得都快挺不起來了,而她也慢慢的習慣現在的日子了,日復一日的勞動,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思考。
每天一大清早,她得為庭院裡的花澆水,開得繽紛燦爛的月季、玫瑰、牡丹、桃花、杏花將庭院妝點得美麗極了。
頭頂的陽光越見熾熱,她有些心不在焉的灑著水。
「啊!」
眼下多出一雙男人的鞋,她這才發現自己把水潑到那雙潔白的靴子上了。
視線往上移,迎上一對溫暖好看的眸子,眸子的主人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男人的眉眼和單子瑾有些神似,不同的是,單子瑾冷峻難以親近,而眼前這位公子則是一臉的親切,讓人有如沐春風的舒服感覺。
「對、對不起,二少爺。」
單子敬揚起眉,打量她一身丫鬟所穿的綠色棉服。「妳是新來的丫頭?」
「是,奴婢叫木藍。」
「木藍?做染料的木藍?」兩兄弟聽見她名字的反應倒是很一致。
「是。」
他揚起眉笑了,兄弟倆都有一對靈活的眉眼。「看妳的樣子不像丫頭,倒像個千金小姐。」
木藍垂下眼睫,姿態不卑不亢不慍不火的,就像挺立水中的芙蓉,娉婷出眾。「二少爺高抬了,木藍家裡世代養桑,乃是鄉野人家。」
單子敬不置一詞,只是微微一笑,讓人倍感舒服,但木藍知道,他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話。
「二少爺,奴婢先告退了。」木藍福身,轉身走了。
他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的背影,招來張總管。
「那個叫木藍的丫頭來多久了?」
「還不到一個月。」張總管嚥了嚥口水,苦著一張臉。「二少爺,她該不會也惹你生氣了吧?」
「也惹我生氣?她還惹誰生氣了?」單子敬倒覺得好奇。
張總管一五一十的說出昨天發生的事,越講越苦惱。「真想不到,她居然會那樣子頂嘴。」
單子敬突然仰頭哈哈大笑起來。「好啊!妙,真妙。」
呃,大少爺瞎了,整個人變得怪裡怪氣的,怎麼連二少爺也變得瘋瘋癲癲的?那他怎麼對得起死去的老爺和夫人啊!
總管真是難為啊!
「你調木藍去服侍大少爺。」
張總管愣了愣,納悶二少爺突如其來的話,不禁想起昨天木藍頂撞大少爺的時候,大少爺氣得臉色發青的樣子。
「這……大少爺會不高興吧!」他沒膽子再惹主子生氣。
單子敬笑了,笑得詭異而狡猾,笑得讓他不寒而慄,在這春暖花開的時節裡,硬是打了個冷顫。「沒關係,我沒打算讓他高興。」
「呃,二少爺?」
「你照做就是了,怎麼這麼多話?以後少不了你的好處的。」單子敬敲了他的腦袋一記。
看著二少爺瀟灑的離去,留下張總管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他是參不透什麼玄機啦!但主子的話可不能不聽。
他找到了在另一處庭院裡澆花的木藍。
「木藍,妳先別忙了。」張總管喚她。
「是,張總管。」她放下手中的木桶。
「妳來府裡也有一個月了吧?」
「是。」木藍疑惑的看著他,張總管今天似乎有些奇怪?
「從今天──不,從現在開始,妳就去伺候大少爺吧!」張總管清清喉嚨說。
「伺候大少爺?」木藍瞠大了眼。
「對,大少爺脾氣不太好,妳凡事放機伶點。」張總管交代道。「總之,妳要是討大少爺歡心,伺候大少爺要比幹這些粗活輕鬆多了。」
木藍輕蹙眉,細緻的臉上寫著苦惱,但也只能乖乖聽命。「是,木藍知道。」
張總管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終於不用再聽山杏的苦苦哀求了,他還來不及咧開一個得意的笑,就突地想到大少爺不知是否接受這樣的安排?
唉∼∼總管難為哪!頭痛之餘,他已帶著木藍走過小橋迴廊,到了吟春園,眼看主屋的廳堂就在前方。
單子瑾正端坐著與分行的幾個負責人說話,一聽到有人走來,單子瑾立即精準的將視線投過去。
看著大少爺緊攏的眉,張總管心裡打個突,呃……大少爺的心情看來不大好,事實上,大少爺的心情很少好過,差別只有非常不好和很不好。
張總管硬著頭皮道:「大少爺,我把山杏調走了,今天換個丫頭來伺候你。」
「嗯。」他漫應一聲,臉上依舊沒有表情。「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呃,大少爺,是、是那個新來的丫頭木藍。」總管小心翼翼的加了一句。
「我知道。」他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大少爺知道?他怎麼會知道?壓下心中的疑雲,張總管鬆了一大口氣,終於暫時放下一件麻煩事了。他歡天喜地的退了下去。
單子瑾準確的面對木藍的方向,低聲吩咐著,「替兩位管事沏茶。」
「是。」她盈盈福身應道。
他繼續和管事們談著各分行的情形,一邊聽著她在廳裡活動發出的細微聲響,知道此時的她就站在他身後,馨香的氣息彷彿觸手可及。
「李管事,上次你說何家仿製我們的布料……」單子瑾將話題導入正題。
他每日早上都會聽聽各分行管事的報告,現在的他除非必要,甚少出門,而單家二少爺則負責外出洽談生意。如今單子瑾最關心的是蠶房、繡房、染坊的狀況。
一整個上午,他分別和各分行的管事商談,並交代了一些事。
管事們剛走,單子瑾舉手揉了揉眼窩,自從失明之後,他腦子裡偶爾會有一陣陣像針扎似的疼,眼窩處總覺得酸疼疲倦。
他習慣性的在桌子右前方摸索著茶杯,但桌上空無一物。「去沏一杯茶來。」
「是。」木藍應了聲。「大少爺想喝什麼茶?」
「沒人告訴妳嗎?我都喝碧螺春。」
她的唇蠕動了下,隨即轉身去沏一杯茶,擱在他面前的桌上。
「大少爺,茶沏好了。」
此時,她靜靜的站在他的身側,她身上的味道總讓他有些心不在焉,若不是昨天見識了她的伶牙俐齒,他幾乎會被她此刻的安靜蒙騙過去。
他端起茶,感覺她的視線正投在自己身上,那道溫和的目光裡揉著複雜的情緒,當下,他臉色一沉。「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
她連忙否認。「沒有。」
「哼!我知道妳們私下都在談論我,說我是一個瞎了的怪物!現在收起妳的憐憫,我不需要!」他犀利的數落著。
木藍倒退一步,被他銳利的話語嚇到。「奴婢沒有這麼想。」
「是嗎?我雖然瞎了,但可以感覺到妳同情的目光。睜大妳的眼,妳的主子可不好伺候!」
原來這就是沒有丫頭伺候得了他的原因,原來這就是他「聞名」的壞脾氣。木藍再一次體驗到了。
「大少爺既說自己難伺候,木藍又笨,怎麼伺候得好大少爺?為了不惹大少爺生氣,大少爺還是重新找個人吧!」
「呵!妳以為我會這麼輕易的就放過妳嗎?我偏要留下妳,看看妳這丫頭到底是愚笨還是聰明!」他倏地睜開眼,眼中精光四射,一點都不像瞎子的眼睛。
木藍咬著牙,壓下心頭翻騰的怒意,才剛開始而已,這是不是意味著往後的日子都不會好過了?
單子瑾站起身,頎長的身子讓她瞬間顯得嬌小,他漫步走到門口,她只得趕緊跟在他身後。
一走出門口,他的手伸出來,木藍愕然看著他,只見他額上的青筋跳動了下,大手作勢向前摸索了一下,她才恍然大悟的趕緊抓著他的手臂,引導著他往前走。
此時,扶著他的手臂,感覺到他男性的力量,木藍更加覺得自己的嬌小瘦弱。
才第一天,雖然剛開始並不樂觀,但接下來的時間,木藍稱職的扮演著貼身丫頭的角色,安靜、不多話,大少爺要的是個聽話伶俐的丫頭,而不是多嘴的奴才。
她懂,所以她不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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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自從失明之後,單子瑾的感覺就越來越敏銳了,尤其是聽覺和嗅覺,而這彌補了他眼盲的缺陷,但不管感覺再怎麼靈敏,也是無法取代眼睛的。
天亮了嗎?空氣中有股清晨特有的清新味道,他眨了眨眼,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半年了,他由最初的無法接受,到現在的習慣,習慣這沒有色彩的世界。
他摸索著慢慢起身,將右手邊的衣服披上,那是木藍在他就寢前為他準備好的,他試著穿上外衣。
木藍……想到那個奇特的丫頭,不,她一點都沒有丫頭的氣質,昨天一整天,她就靜靜的待在他身邊,以一個貼身丫頭而言,她還不夠熟練,但她很快的就熟知他全部的需要。她有種讓他激賞的冷靜,還有讓他有些困擾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