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韋伶
人算不如天算,原以為災難就此結束,怎料玉暘一句急如星火的呼喊,她霎時想起自己還困在馬背上,那名漢子雖然墜地,但馬仍繼續向前馳聘,毫無放慢速度的跡象。「快跳!前面是懸崖!」
玉暘幾度嘗試追上馬身,伸長手臂要橫越距離拉住韁繩,卻是徒勞。馬匹顯然受到驚嚇,沿著黃土路發狂直奔。
阿扎蘭將頭轉向另一邊,果然看見他口中的那片崖岸,她的心頭頓時冷得發顫,瘋狂的抬起上身試圖脫離馬背。「唔!唔!唔!」
偏偏天不從人願!急劇的心跳聲與她努力的成效恰恰相反,馬身震動總是在她快要成功之際,殘酷地將她彈回原來的位置。
「像你上次一樣滑下馬背!」斷崖已近在眼前了。「快!」
「唔——」
她咬緊口中的布,藉著膝蓋頂著馬身的力量,忽而往後栽翻過去,當頸背瞬間傳來的劇痛滲入她腦海時,她整個人已連滾好幾圈幾乎要銼斷了她的呼吸。馬匹也在此時衝下山崖,爆出毛骨悚然的嘶叫聲。
「你怎麼樣了?還清醒吧?身體有沒有哪裡感到特別疼、可能摔斷了?」
她用盡每一分意志力才能叫回混沌的意識,眼眸不確定的眨了眨,這才看清眼前晃動的黑影。玉暘正在替她鬆綁,拿掉她口中的布條。
「沒有……」她嚥下喉中的硬塊,含著眼淚猛搖頭,驚鴻一瞥,霍然記起她的金鐲子連同其他被洗劫一空的財物都綁在馬鞍上。
「我的金鐲子!我的金鐲子!」
「金鐲子?」
「小娘給我的嫁妝!」她不顧全身傷痕纍纍,將視線扯離玉暘,立刻盲目地跑向崖邊,猛地跪伏在邊緣上。崖下是一片漆黑,她的臉色褪盡,眼神頓時變得萬分痛苦,雙手甚至微微顫抖起來。
那是她最在乎的東西,怎麼可以……
「不要……拜託,不要……」她騎上他的坐騎。
「你要去哪裡?不准去!阿扎蘭!」
「我的金鐲子,我的金鐲子……」她根本聽不見他的聲音,拋下玉暘掉頭就走,一心一意要去追回她最珍視的金鐲子。
「該死!」玉暘咒罵,臉色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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峽谷深邃,林木密郁。阿扎蘭穿梭其間,幽忽不斷的鬼號聲時近時遠,進入莽原恍如陷入了妖境,極度令人忐忑不安。
阿扎蘭神思渙散,看看周圍的林枝,看看地上灑落的枯葉,在原地不停轉圈,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理不出一點頭緒來,她不知道它在哪裡!甚至連墜崖的馬都找不到!「出來,出來,讓我找到你。」
無計可施下,她終於耐不住性子爬下馬,一想要找回她的失物。
然後她聽見她正前方傳來一聲唁吠,她愕然抬頭注視前方,一雙盯著她的黃色眼睛映入眼簾。
「狼……」
她的身後又有動靜,對上的是另一雙目露凶光的眼睛。
狼嗥聲環繞著她,為數眾多的狼群,竟在瞬間將她與因不安而頻頻噴氣的馬匹團團繞住,一頭頭齜牙咧吲瞪著他們,伺機而動,等著隨時撲向她,咬斷她的喉嚨。
她驚恐地往後退,狼群則{z地朝她一步步逼進,突然間,帶頭的巨狼吠出一聲咆哮,迅如閃電,猛地蹬起四肢飛撲向她。
「啊!」她雙臂擋在眼前尖聲吶喊,站不穩地摔坐在地,等著那撕裂心肺的痛楚貫穿全身。「找死!」
及時趕來的玉暘綻出凶怒如火的眼光,蹙眉一掃,手起刀落,巨狼發出一聲痛苦的嗥叫,砰然摔地不起。
它的脖了在頃刻間被劃出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鮮血冒個不停。其他狼匹亦在同一時間敏捷地後退跳離一步。
「玉暘?」
阿扎蘭沒看見他的出現,倒是認出他的聲音。
「站起來!沒時間讓你在那裡裝嬌弱!」
「痛!」她的右臂倏然被猛力往上拉,揪起她的身子重重摔推到後頭的樹幹上。「上馬去,我沒時間保護——去死吧!」
話語未歇,迎戰另一頭跳向空中欲攻擊他的狼匹,他大刀劃破空氣,那頭動物在衝擊力中被截住,重重地被揮甩在遠遠的地面上。
阿扎蘭臉色發青,摀住唇感到一陣反胃。
先是人頭落地血淋淋的畫面,現在又是肚破腸流的殺生光景,就算她有鐵打的心,也難抵這接二連三的殺生衝擊。
「你還磨蹭個什麼勁兒?要吐上馬去吐!」情勢緊張,他根本無暇顧及她。在怒氣的吼聲中,他粗手粗腳推她到馬匹旁。「聽著,往原路騎回去,一哩外的路旁有間廢棄的G倉,躲到裡面去關緊門窗,等我去接你。」
「我把馬騎走了,那你呢?」這裡到處都是狼。
「噤菕C我叫你走就走!」
「但是我不能……」她回頭對他說著,兩手被迫扶在馬鞍上,好穩住被推得踉蹌失步的身子。「我不能明知道這裡危機四伏,還留你一個人下來……啊——」
她清亮的尖叫響徹雲霄,一粒黑物彈進她的胸口,旋即掉落在她跟前,又是另一顆……不!是半顆被他砍掉的狼頭!「嘔——」她急得伸手摀住自己的唇瓣,極力壓下反胃感,控制自己不聽使喚的身軀。「這點東西都忍受不了,還敢在這裡跟我大言不慚?」
「你……」她頓悟。「你是故意的?」
玉暘冷冷一哼。「還要嗎?」
「不要!不要!」她劇烈地尖叫,立即神速般地翻身上馬,速速遠離他這沒血沒淚的大惡人!「早點走不就沒事了嗎?」
玉暘一手扶腰,逸出一聲低喃,淡漠地目送她的背影離開。忽然間,他的眼神一黯,犀冷地向側身掃凝過去——那壓低前身狺狺低咆的野獸,一個跳躍,它的前爪搭住玉暘搶先一步豎起的左臂上,看起來兇惡無比。
「愚蠢的低等畜牲!」他喃喃自語,臉上毫無表情。突地,惱火地一甩臂,體形頗為龐大的狼只當場被彈震出去,發出一記嗚鳴。
他對手臂的爪痕視若無睹,反而英姿凜凜劃開大刀刃口,而他的冷酷顯然威脅到它們的生存,狼犬不再單獨攻擊,一聲咆叫,整群狼終於瘋狂地撲咬上去——「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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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噁心!噁心死了!」
阿扎蘭一關上G倉大門,馬上手忙腳亂以最快的速度脫掉所有沾有血跡的外衣及外裙,躲到乾草堆裡蜷身抱膝咬唇掉淚。
她被他嚇壞了!太過分,太惡劣……沒有半點警告就把狼頭往她胸口裡扔……
阿扎蘭一想起那半顆令人寒顫四起的頭顱曾經疊在她的前胸,揪住襟口,不由得又是一陣委屈與熱淚盈眶。
「混帳東西!冷血動物!」
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像他這樣……這樣……「殺千刀的壞胚子!」
她傷心到蒙頭倒進乾草堆裡,全身每一根神經都脆弱得快碎裂開來,滿腦子不平、無辜的思潮起伏搖擺。
「擺出護花使者的偉大姿態,結果由那副皮相開始,一直蔓延到他骨子裡,壓根兒就是個亂來一通的莽漢……」
驕矜自恃,城府深厚,只要有誰斗膽忤逆他,哪怕只是一根小指頭打在他身上,下一刻,必定整個巴掌賞過來。
笨阿扎蘭,你該牢記他的真面目,像他這種冷酷的男人,渾身上下找不到任何溫柔特質,一開始根本不應該替他提心吊膽,枉費自己一片苦心,還教他看笑話。
夠了,夠了,別再自己難堪下去了!學著人家拿出冷酷、驕傲的一面來,別老讓他為所欲為、肆無忌憚地欺凌你、虐待你,自始至終牽著你的鼻子走,他沒資格支配你!想到這裡,她又無奈地猛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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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聲隆隆震得人毛骨悚然,無數條閃電迅如金蛇行動,陡地從雲縫竄出直襲地面,將陰森林的樹林照得一片慘白。
傾盆大雨驟至,地上狼群的血肉殘肢,沒半晌功夫便隨著豆大雨滴擴染成四處流走的淡紅血水。
「不過是一件俗庸的飾品,她竟連命都不顧,那金鐲子真有如此重要?」
玉暘渾身濕透了,抬頭望了一眼遙遠的崖壁,探出些許形跡,甩開胸前的長辮,跨過跟前的動物屍首,決定再深入森林的內部。
漫長的一段路程後,他幸運的找到那匹墜崖的馬匹,綁在它身上的馬鞍傾斜一邊地掛在樹梢上,更甭提阿扎蘭口中所說的包袱。
玉暘看了也不禁歎息。「散亂一地!」這下子,可有得找了!他立刻著手。雨勢愈下愈大,雷電此起彼落,地上的積水被雨打出一圈圈小漣漪,他忙得沒時間留意蒼穹變化瞬間的無常及翻騰。
沿著包袱內物品散落的方向,玉暘必須時而彎身、時而抬頭,陸陸續續在草叢、葉堆間翻出玉鐲項鏈、珍珠耳墜、髮簪等等,都是很細巧的玩意兒。
可惜能碎的都碎了,沒有一件完好無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