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韋伶
眼前的河水潭,再過去便是緩慢的溪澗,照理說人被水沖下來,最遠只到這一區,為什麼不見他們的蹤影?
「貝勒爺!你聽見了就回答我!貝勒爺……」不!不會的!他們絕對不會有事的!
距離小春子千尺外的畔邊樹蔭下,嵐旭伸手扶妥夏姬的頭部,讓她更舒適地靠躺在自己的懷中,自從他奇跡似地救起她後,兩人就這樣捲曲了一整夜,而自始至終他都可以感覺到心靈深處的安祥與寬慰。
真是驚險的一夜,所幸兩人皆幸運地存活下來,劫後餘生。
他默默地拭淨夏姬手臂上一道被石子擦傷的血痕,當他治療好這一道傷口後,又溫柔地照料另一道傷口。
夏姬一直安靜的沉睡著,直到刺眼的光線照在她的眼皮上,才發出一聲近乎痛苦的呻吟,飄浮的意識也漸漸凝聚起來。
首先傳進耳際的是水流的聲音,隨著水聲,腦中登時閃掠過種種恐怖的情景,驚呼一聲,她倏地睜大眼掙起。
「救──救命呀!我不會游泳!不要!不要──」
她摀住雙耳,突然狂亂呆滯地嘶叫出聲。
嵐旭及時摟住她的身軀,將她緊緊包裹在懷中,以他的體溫來安撫她冷涼顫抖的四肢。「沒事了!沒事了!你看清楚,我們在陸地上,沒事了!」他頻頻在她耳畔呢喃,搓揉她發涼的柔荑。
「陸地……陸地……」她反應不過來地四處張望,一大堆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就快掉下來。
「對,這裡是陸地,你看你的四周有花有草,我們確實在陸地上,別怕。」
夏姬下巴緊繃,聆聽到熟悉的嗓音,這時目光才緩緩掠起,一看清背後擁住她的人是溫柔的嵐旭,當場回過身去抱住他大哭大叫起來。
「啊……嵐旭!我好怕……我不會游泳,水一直灌進我的鼻子,我以為我死定了!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看見夏姬恢復平時的活力,嵐旭的嘴角不禁掀起,那笑容是溫暖的。
不停拍著她的背、搓著她的髮際,他只有不斷地說:「不怕,不怕,不小心多喝了幾口水,不要緊的。」
「才怪!你說謊!我都沒辦法吸呼了!嗚嗚……哇──」
她哭得更大聲,伏在他肩膀拚命的啜泣哭喊。
一想起昨晚滅頂的窒息感,她渾身就不由自主發抖起來,當時順水而下,她的身體在河道裡被水流推著翻滾,一圈翻過一圈,前前後後不知翻了幾圈,沒有東西可以支撐她的頭部,沒有東西可以攔住她,她就這樣一直在河裡吃水,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到處都是水,後來失去了意識,她以為她死定了。
「嗚……嗚……」
夏姬眼睛哭得又紅又腫,嗓音硬嚥了,她就合嘴調整一下呼吸,等到能再哭了,馬上又是一陣狂洩的淚雨。
嵐旭安撫她之餘,不禁暗想也未免太會哭了吧?
儘管如此,他還是呵護她吻著她的額頭,哄拍著她的背,輕聲細語地說:「沒事了,那群混蛋已經付出慘痛的代價,再也傷害不了你,你可以放心了。」
「我不放心……慕玄的執念太深,有一就有二,一定還會有第二波的攻擊行動,嵐旭,我們到底該怎麼辦?」她把臉藏在他的脖頸嗚咽,今早才烘乾穿起的上衣,馬上又被她的淚沾濕。
「你落河之後,我砍了他一刀。」他低頭在她耳畔呢喃。
「你砍了他?」夏姬停下哭泣,訝異地抬起頭。
「不死也半條命。」他自負一笑。
「你不是說你的朝政勢力比不過他,你砍他這一刀,他更加不會放過我們,我好怕呀,嵐旭……」
人在經歷一場生死劫難之後,總是特別怯懦膽小。
所以她又往後跪坐哭了起來,臀部才貼了濕涼的地面一下,突然觸電似地彈回來。「呀!好冰──」
嵐旭瞇起眼睛賊笑地道:「當然冰囉,你臀部附近的布料勾破了,小屁屁現在正涼在外面吹風。」他以掌支著頭看她,說得亂正經的。
「怎麼會?」她回頭一望乍見到兩團白肉,原本淚汪汪的臉立刻紅了起來,急忙摀住它們羞慚地坐在自己的小腿上。「褲子……褲子……你有沒有別的褲子?」
此時,慕玄的問題立刻顯得不重要了。
嵐旭揚起迷人的嘴角,笑著說:「沒有。你去那邊摘兩片芋頭葉先應應急。」
「芋頭葉!你要我用芋頭葉遮屁股?!」她大喊,滿臉不高興。
他的笑意更深了,事不關己地說:「你要光著屁股也行。」
「你──」
「貝勒爺!阿姬!你們在哪裡啊!」
夏姬氣不過地站起來,才要揚聲厲斥他時,小春子的呼叫聲赫然傳來,嚇得她二話不說躲進嵐旭的懷中,縮成嬌小溫馴的小人兒。
「你不要鬧我了啦,快幫幫我,我不要讓人看到我這副德性,屁股晾在外面在曬好好笑,他一定會笑到倒在地上滾,嵐旭……」
嵐旭緊緊摟著她格格發笑。「我幹麼幫你?你不是站在慕玄那裡長他人志氣滅我威風嗎?」
「不要這樣子啦,算我說錯話,對不起你,嵐旭大爺!」她揪住他的衣襟,動之以情地賴他。「我發誓,從現在起,我一定由衷的相信你抵制得了慕玄,絕對不再說你是有勇無謀的笨蛋或是蠢豬……咦!坎肩……你快把坎肩脫下來借我!」她像挖到寶一樣,兩眼發亮地扯他身上的短上衣。
「拒絕。」
「我求求你啦!」她在他身上鑽。
「誠意不足,加點誠意試試看。」他使壞的表情,一手支起她的下巴,色色地攫住她的嘴唇,迷醉她的感官。
「行了吧?小春子就要來了……」她喘著息,本能地張開雙唇,迎接他輕觸的舌尖。
「再多一點。」他將她推倒在地,吻她,融化她。
「這樣呢?」
「勉強接受……對……」
「貝勒爺!阿姬!我終於找到你們,你們都安然無恙,真得太好了!」
柔風迴旋,河水悠悠不絕,兩人身影交融地藏身於碧波藍空間。正當他們躺在彼此懷中,屏息輕顫、心醉神迷、熱烈纏綿之時,小春子喜出望外地撥開那片草叢,衝到他們面前。
「早啊,小春子。」嵐旭笑笑地說,嫌惡地向遠處擺擺手。「現在請你退避三舍,一個時辰之後再來這裡,好嗎?」他客氣地問。
「我不能走。」小春子眼淚湧上來。「海萍格格自刎身亡,老爺、夫人已經趕至。
轟然一聲,嵐旭、夏姬的腦子被這句話炸空。尤其是夏姬,她的心霎時揪成一團,喉間一陣乾涸的苦澀。
※※※
海萍像一株斷了根的小草,一動不動地由僕役們小心翼翼抬進馬車裡。
老爺、夫人跟在一旁,涕泗縱橫地守著她上車。
海萍的手滑落下來,懸掛在空中,想到她再也不能抬起細長的青蔥,趾高氣昂地戳她腦袋時,夏姬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傷,抱住嵐旭失聲痛哭。
「格格……」
「人死不能復生,堅強點。」嵐旭拉她靠進他的胸膛中,輕柔地撫慰著她。
小春子抹著眼淚,描述事情經過。「當時,格格拿了一把匕首,高喊要殺慕玄貝勒,但下刀的最後一刻,她卻偏開刀面,僅刺進貝勒爺脖側的地面上,她根本下不了手。她告訴慕玄貝勒,她好後悔愛上他,偏偏她卻愛他遠比愛自己深,接著高舉起刀,刀子再下,卻是自己的胸口。」
「慕玄呢?」她細細的問。
「先前一刻淳親王府的人趕到,將他緊急送醫了。」
「他有沒有說什麼?」
小春子搖頭。「沒有。」夏姬緩緩合上眼,痛苦的伏在嵐旭的懷中,任由眼淚直瀉而下。
梳洗罷,獨倚望江樓。
過盡千帆皆不是,
斜暉脈脈水悠悠,
腸斷白蘋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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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初春之夜。
嵐旭與夏姬大喜之日在這天來臨,貝勒府到處張燈結綵,燈籠延掛,賓客齊至。
隨著喜樂進行時,一頂金碧輝煌的大紅花轎,由八名轎夫抬著,隨新郎倌騎乘駿馬的步調,喜氣洋洋地將新嫁娘迎娶進府。
大紅喜帕遮在臉上,夏姬一身珠翠金縷端坐在轎子內,除了手中緊緊握住的吉祥物,她還護住圓圓隆起的肚子。
嵐旭就在轎外等著她下轎,過了今天,她一輩子都是嵐旭的人了,從今而後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她覺得好快樂、好高興,好想趕快拜堂成親,趕快喝完交杯酒,讓喜娘將她的衣服下擺和嵐旭的下擺綁在一起,象徵「永結同心」、「早生貴子
可是……為什麼是這個時候?
「新娘子,等會兒轎底朝前略傾時,做完怯邪禮節後,就請您動身下轎了,我會在外頭攙扶著你。」
喜娘說了句話後,一切禮節儀式開始進行。
終於是新嫁娘下轎的時刻到了,喜娘如之前所說,面帶微笑地將手伸上前去等扶她,然而等了一晌後,仍不見夏姬扶上她下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