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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文 / 朱妍

    「等等……等等……你說你安安靜靜?對喔!今晚,你就是出奇的安靜,安靜得很不尋常,安靜得透出古怪。」原來問題出在他太安靜,一點也不像他。

    田媛跟韓烈從相識到相愛已經半年多,他有事沒事就愛尋她開心,今晚,他卻反常地板起臉孔不苟言笑,令她感到很陌生。

    「妳的意思是……我應該像只饒舌的九官鳥在妳耳邊說個不停才不怪才叫正常?」他很努力才勉強擠出一抹無奈的苦笑。

    打從坐在喜筵上,他就感覺舞台中央那個大大的囍字在燈光采照下顯得很刺眼,像把無情刀,一刀劃破他心口那道又深又長的結痂傷痕,逼使他不由自主勾想起王若熏與田震私奔的痛苦記憶。

    一樣的婚禮,為什麼有人歡天喜地娶回美嬌娘,而他的新娘卻跟別的男人跑了?弄得他灰頭上臉不得不黯然取消喜筵。

    雖然,事過境遷一年多,害怕觸景傷情的他至今還不曾參加過任何一場喜筵,所有的喜帖,他一概派人送上大紅包盡盡禮數而已。

    今晚,他以為自己已經調適好心態,可以灑脫地揮別籠罩心頭的陰霾,只可惜,他錯了!錯在他太高估自己。

    因為,灰飛煙滅的王若熏跟田震仍然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輕而易舉再一次聯手撕裂他的心。雖然,他冷著臉孔不言不語像尊石雕端坐著,其實,他的內心彷彿一座蟄伏已久的火山口,滾滾岩漿隨時都有爆發的可能。

    「阿烈,是不是黃金圖騰帶給你莫大壓力?」她以為他是為了事業愁眉不展。

    「要嘗試新的挑戰,就得把自己想像成一隻壓力鍋,才能承受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據我所知,有一半的同業在為我加油打氣;相對的,也有一半的同業等著看我的笑話。」聽她往錯誤的方向去想,他不但不糾正還順著她的話鋒說下去。

    「都怪我太多嘴,隨口一句不經大腦的提議,攪得你人仰馬翻。」她很內疚的垂下眼瞼。

    「傻媛媛!我感激妳的絕妙點子都來不及,妳怎麼反而怪罪起自己來了呢?」他抓住她交疊在桌下的小手,說:「商場如戰場,要出奇制勝就得下斷求新求變求突破,才能領先群雄立於不敗之地……」

    韓烈的話還沒說完,前來喝喜酒的賓客突然蜂湧而至,冷清的筵席瞬間爆滿。連原本只坐他們兩人的桌子,很快就坐滿十個人,韓烈見狀,不得不把談話暫告一段落。

    霹霹……啪啪!霹霹……啪啪!外頭響起震耳欲聾的鞭炮聲,爆開的煙花碎片夾雜著煙硝瀰漫……

    鞭炮聲歇止。

    上菜嘍!

    跑堂工讀生甫將第一道四喜拼盤端上桌,穿著清涼養眼的歌舞女郎已迫不及待為今晚的歌舞表演揭開序幕,熱力四射的在舞台上扭腰擺臀。

    歌舞女郎載歌載舞熱情搖擺,一邊唱一邊踩著四吋高的白色短統靴走下舞台,火辣辣地坐上男賓客的大腿上,粉藕似的手臂纏繞住一名戴眼鏡長相斯文的男賓客脖子,努起塗著亮艷唇膏的紅唇,湊進耳蝸誘惑續唱。

    「哇!眼鏡仔……卯死嘍!」

    同桌的賓客一陣瞎起哄,綽號眼鏡仔的男賓客更是樂歪了嘴,忙掏出皮夾子取出一張千元大鈔,塞進歌舞女郎的深深乳溝裡,歌舞女郎大方地在眼鏡仔的瘦削臉頰啵上一個香吻感謝他賞錢。

    濃妝艷抹的歌舞女郎旋即起身轉移陣地,這回選擇坐上韓烈的大腿,像蜘蛛女般雙手交纏住韓烈,極盡大膽極盡挑逗的在韓烈身上磨磨蹭蹭……誰知,一向很放得開的韓烈,這回卻很不解風情地擺出一張面無表情的酷酷臉,對歌舞女郎的主動投懷送抱,一臉無動於衷。

    他愈酷,歌舞女郎的挑逗就愈露骨,塗滿蔻丹的手指開始輕解他的亞曼尼襯衫鈕扣,然後,在現場賓客的驚呼中,把手探進去當眾愛撫他的胸肌……

    韓烈危險地瞇覦眼,拚命壓抑心中已升高至臨界點的熊熊怒火。

    該死!

    今晚的喜筵,令他的心情down到谷底,偏偏還要咬牙忍氣接受這個自以為是性感小貓的歌舞女郎上下其手,要不是坐在旁邊的田媛適時拍拍他的肩胛,他差點就翻臉掀桌。

    「酷到不行的帥哥,你一臉鐵青的模樣好性格好迷人唷!別忘了,筵席散後,我在後台等你喔。」這個眼啁糊到蛤仔肉的歌舞女郎捧住他的臉,貼向他的耳朵說悄悄話。臨走前,還拋給他一個媚眼,這才又唱又跳的扭開。

    「阿烈,吃一片蜜汁火腿……」田媛甚表同情地為他夾菜。

    「謝謝。」他扣上襯衫扣子扯正領帶,低頭悶悶吃著。

    「田老師,呃……感謝各位好厝邊逗陣來喝喜酒,大家麥客氣,盡量喝盡量吃啊。」招弟阿嬤興匆匆胞過來,先跟同桌的賓客寒暄致意後,一把拉起田媛,說:

    「田老師,坐在主桌的親戚一直讚美我今晚領口別上這朵胸花很漂亮,我告訴他們,這朵胸花是我的串珠老師親手做的,大家都嚷著要見妳。」

    「那……阿烈,我過去跟他們打個招呼就回來。」

    「好。」韓烈點點頭。

    「各位!請慢用。」招弟阿嬤拉著田媛走開。

    「欸……張太太,我聽說住在妳家樓上的李文堯昨晚吞安眠藥自殺?」同桌的一位太太問坐在旁邊的另一位太太。

    「是啊!所幸發現得早,緊急叫救護車送往醫院灌腸,折騰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從鬼門關搶回一條小命。」張太太停下手中的一雙箸,哇啦哇啦說著。

    「那個李文堯究竟為了什麼原因想不開?」

    「為情所困嘛。」

    「李文堯不是已經有一位交往多年論及婚嫁的女朋友?」

    「是啊!聽說問題就出在他女朋友身上……」張太太夾起一塊龍蝦肉沾了沾美乃滋送進口中。

    「喂!妳不要只顧著吃,快點說清楚為什麼問題出在他女朋友身上?」

    「哎喲!這還用我說嗎?當然是李文堯的女朋友變心愛上別的男人,李文堯才會一時想不開吞安眠藥自殺嘛。」

    「天涯何處無芳草!李文堯這個癡情傻子,幹嘛為一個變心的女孩鬧自殺?多不值得啊。」

    「就是說嘛!何必單戀一枝花?」兩個長舌婦妳一言我一語嚼舌根說是非。

    「不過,照理說,兩個人都已經戀愛那麼久了,李文堯的女朋友應該不會無緣無故背叛李文堯,變心投入別的男人懷抱才對。我說張太太呀!妳是我們這一里的包打聽,我相信妳一定挖到一些不為人知的內幕,妳就別賣關子,快點說出來聽聽。」

    「當然不是沒有原因,我聽說……李文堯他……他……」張太太黑豆似的小眼睛閃爍曖昧的眸光溜了同桌賓客一眼,欲言又止。最後乾脆伸手蓋住嘴巴附到那位太太耳朵嘰嘰咕咕。

    「嗄!玩SM?阿娘喂!妳不說我還真不敢相信長得乾乾淨淨斯斯文文的李文堯居然是個噁心的性變態。」

    「噓……妳不要大聲嚷嚷嘛!若傳揚出去搞不好又要鬧出人命。來!來!來!閒話少說多吃菜!菜涼掉就不好吃了。」張太太舉箸夾菜。

    「吃……大家吃……」

    兩名叨絮下休的婦人嘴巴塞滿食物,暫時沒空聊是非,同桌的賓客忍不住鬆了口氣。謝天謝地!終於耳根清靜。

    兩位長舌婦亂嚼舌根,很不聿坐在她們正對面的韓烈被迫從頭聽到尾,聽得他臉色灰敗。

    這種典型的三姑六婆式無聊語言,卻一字一句在他淌血的心口無情灑鹽,痛徹心扉的感覺令他痛苦地閉上眼睛……他迎娶當天所遭受的恥辱感覺,鋪天蓋地轟向他的腦門,他鬱鬱睜開星眸,只見黑黝黝沉甸甸的眸底,盛滿無盡的哀與慟!他甚至不敢想像他的親戚朋友中,是否有人像眼前的長舌婦在他背後說三道四……

    不是說時間是治癒傷痛的一帖良藥嗎?為什麼事情已經過去一年多,時間還是無法治好他心中的傷口?

    王若熏跟田震加諸在他身上的恥辱,也該是他反擊的時候了。

    是的,反擊!是的,報復!他要反擊他要報復的聲音不斷在他心底鼓噪……

    去!去他的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雖然,他跟田媛相處的這段時間,他的確為她傾心不已,但,他始終不敢忘記當初他接近她、追求她的目的就是為了報復田震的奪妻之恨!如今,他下定決心準備抽刀斷水拋棄田媛作為報復田震的手段,他要她為他心碎一次,代她哥還清這筆情債!

    田震!你在天之靈且擦亮眼睛,等著看你妹田媛為情傷心為情哭泣吧。

    「阿烈!你的臉色忽青忽白,是不是不舒服?」田媛一回到位子坐下來,立刻發覺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不!我好得很。」即將採取報復行動的快感,讓抑鬱一整晚的他整個人精神起來,他舀一匙佛跳牆入碗,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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