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朱妍
「那……那我也該死心了。」見她俏臉酡紅,一雙迷人的眸子水亮水亮地閃啊閃啊,流露出戀愛中女人特有的甜蜜模樣。英雄見狀,心中縱有末甘也不得不死了這條心。
相識多年,他始終把對田媛的一番情意隱藏得很好,她一點也沒察覺。現在,她既已找到心靈契合的戀人,他的心雖然苦澀卻依然很有風度的寄與祝福,看來……他跟她注定只能做很有默契的麻吉朋友。
「死心?」她一臉狐疑地望著神色黯然的英雄。
「呃……我是說……我也就放心了。媛媛!妳肚子餓不餓?有沒有興趣陪我到巷子口吃消夜?」英雄惟恐田媛識破他的心事,忙岔開話題。
「我不餓,倒是覺得有點困……」她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既然困了,何不早點收拾收拾回家睡覺?做不完的工作留待明天再做也不遲。」英雄憐惜地瞅著她那張佈滿倦容的小臉蛋。
「我知道!我把這幾件檢查完就回家。」她把檢查OK的成品一個個放進大盒子裡。
「那……我先走一步,讓妳專心工作。晚安!」英雄擺擺手,神情略顯落寞的掉頭離開。
「晚安!」她頭也不抬隨口道聲晚安。
這幾天,一直沒睡好的田媛再也抵擋不了瞌睡蟲的連番侵襲,兩片沉重的眼皮子困得睜不開,決定暫時擱下手邊的工作,先靠著沙發打個盹兒,待養足精神後再繼續幹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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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琪!都十點半了,怎麼還沒打烊?」韓烈邊問邊彎腰鑽進拉下一半鐵門的店內。
剛才,他刻意開車打田媛住的公寓經過,抬頭瞥見一屋子漆黑,心知她尚未返家,於是,繞道過來店裡找她,給她一個驚喜。
「我是想打烊回家,可是,媛媛姐蜷在沙發上睡著了,我沒敢去叫醒她,只好耗在這裡慢慢等她睡到自然醒嘍。」湘琪嘴巴說耗著卻也沒真的閒著,她正拿著毛線針打毛衣。
「時候不早了,妳先走吧!我在這裡等她醒來。」
「那就麻煩你了。」湘琪聞言,趕緊把打了一半的毛衣放進抽屜,抓起擱在椅背的外套穿好,拿起皮包走人。
「一點也不麻煩,拜拜。」
「拜拜。」湘琪出去後將整片鐵門拉下。
韓烈切掉櫥窗裡的光源,只留下信道的日光燈,這才走進田媛的辦公室。
他心疼地看著她披著一件蘇格蘭羊毛短外套,整副身軀蜷縮一團窩在沙發上,他立刻脫下身上翻著毛領的皮夾克覆蓋在她身上。
她咕咕噥噥挪了挪身軀,繼續睡。
他坐在沙發前面的紙箱上目不轉睛凝睇她……她睡得十分香甜,微微上揚的唇角勾勒出一朵笑意,彷彿正在作一個甜蜜的美夢。
相反地,他的兩道濃眉卻愈鎖愈深……愈鎖愈深……是的!他沒忘記,當初他是為了報復才刻意親近她追求她,他對她的深情款款全都是在演戲。只是,他發覺自己就快要演不下去了,因為,田媛的善解人意是他始料未及,他多跟她相處一秒鐘,就削弱一分他想報復的心。
這是否意味已經到了該跟她攤牌的時候?
不!
再等等!再等等!等她愛他更多一點……等她愛他更深一點……
唯有這樣,一旦真的攤牌,才能飆高她的傷心指數,這樣的報復才叫淋漓!才叫痛快!
不是嗎?
他三分癡迷夾雜七分困惑的眼,瞬也不瞬盯住甜睡的她,一根弓起的食指完全不聽使喚似,滑向她細嫩的臉龐……來來回回輕輕刮撫。
該死!
停下來!停下來!快點停下來!
當她閉上眼睛睡著的時候,他大可恢復本來面貌不必演戲。
可是,為什麼他的食指就是不肯聽話不肯停下來?
噢!他真的愛死當食指滑過她絲帛般臉頰的那股子悸動感覺……事情的發展近乎失控,他不禁矛盾起來、懊惱起來,開始有點痛恨自己……
「阿烈?」田媛張開睡飽的困眸,灼亮如星辰。
「妳睡醒了?」他拾掇飄忽得老遠……老遠的思緒,寵憐地捏捏她粉嫩嫩的桃腮。
「現在幾點啦?」神情迷迷糊糊的她揉著困眸問。
「十一點四十五分。」他瞄一眼手錶。
「糟糕!我只想打個盹兒,沒想到竟睡了兩個多鐘頭?天啊!我還有一大堆工作沒做完哪。」她抓著他的皮夾克發出小獸般哀鳴。
「妳一定是累壞了,才會靠著沙發睡著。今天晚上,說什麼我也不准妳再熬夜工作。」他坐過去她身邊。
「不行!我偷工睡了兩個多小時,說什麼也得老實補回去。」
她傾身想拿籃子裡的成品檢查,他卻把她拽進懷裡摟著不放。
「妳滿腦子工作!工作!工作!已經冷落我好幾天了。」他板起臉孔抗議。
「我怕工作進度一旦緩慢下來會趕不上船期。阿烈,你也看過合約書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慢一天就得罰3%滯約金。」偎在他暖呼呼的懷抱,她很想就這麼依偎著……可是,不行!她不能偷懶。
「我不知道妳會這麼拚命,否則,我一定阻止妳簽約。」
「你若阻止我簽約,小心我會恨你。」
「恨我?」他勾起她的下巴,探索她的臉部表情,他淡淡歎喟了聲,問:
「欸!妳獨自經營一間店還不夠忙碌?還要接外銷訂單讓自己忙得沒日沒夜?」
「我喜歡忙碌,因為,那是一種肯定。」她深褐色的瞳仁折射出堅毅的眸光。
「可是,我擔心妳體力不支。」他溫柔地將她滑落的髮絲順至耳後。
「你別看我長得瘦不啦嘰,從小我就是個頭好壯壯的健康寶寶,生病吃藥的次數,攤開一雙手掌扳十根手指頭就可以數得出來。」
「是嗎?我才兩天沒見到妳,妳就累出兩個熊貓眼袋,連額頭都長痘痘,這會兒睡醒了也沒空梳頭……」
「你一定要這麼老實形容我此刻的醜模樣嗎?噢!我是不是像極了一個黃臉婆?」她摀著兩片發燙的瑰頰覺得好糗。
「其實,也沒那麼醜啦!我記得有一句『粉』出名的廣告詞,說什麼……自然就是美。」他托高她的下巴很用力逡巡三遍,說了一句台灣國語。
「美你個頭。」她不客氣地敲他一記腦袋。
「哈……」他一點也不生氣還放聲大笑。
「笑?你儘管笑吧!我懶得理你。」她掙脫他的懷抱,從籃子裡抓出一把吊飾套進手指頭,一個一個詳細檢查。
「呃……妳手頭缺錢?」他止住笑,一臉正經問了一個現實問題。
「缺錢?不!我不是缺錢,我是很努力存錢。」
「哦?」他雙手枕在腦後,舒適地打直兩條長腿靠著沙發。
「以前,我的店原本開在五分埔,房東太太看見我生意做得強強滾,就在租約到期我哥陪我前去找她續約時,竟然一口氣要跟我調漲50%租金,還揚言我若嫌貴就搬走,後面還有一拖拉庫的人搶著要租。我哥聽了氣得一臉鐵青,二話不說拉著我轉身就走,哥寧願我另外找店面一切從頭開始,也不願見我任由房東太太宰割。」
她頓了頓,接著又說:
「我還記得一踏出房東太太的家,哥就抓著我的手,對著天上的星星許下一個心願。他說,有朝一日,他一定要幫我買下一間店,讓我永遠永遠不必再受房東的氣。為了一圓哥未完成的遺願,我必須把握住每一個賺錢的機會,然後,存進我的購店基金帳戶。」
他緘默不語,兩顆烏亮烏亮的瞳眸,恰似一泓深不可測的黑潭水。
「就在我哥得獎後,他的琉璃工作室接獲不少訂單,我哥很興奮地告訴我,等他還清當時為了成立工作室跟銀行借貸的款項後,就可以開始存錢幫我買下這間店面……」她喉頭一緊哽咽追憶。
「媛媛……」見她淚濕眼睫的楚楚模樣,他的心宛如遭人重重一擊,感覺好痛!好痛!
「可……誰知道,他會走得那麼突然……」她甩了甩頭淒迷一笑,故作堅強的說:「不過,沒關係!我相信,我有這個能力可以完成我哥未了的心願。」
「這間店面要價多少錢?」
「隔壁那間店跟我承租的這間坪數相同,上個月以三千三百五十萬成交。」
「妳的戶頭一共存了多少錢?」
「航空公司的一千多萬賠償金,我原封不動存在銀行戶頭裡,加上這三年我的生意不錯,戶頭總共有一千八百六十五萬。」
「妳已經有一半的自備款,其餘不足的部份可以向銀行貸款。」
「我的金錢觀很保守,我希望能把自備款比率提高到七成,免得以後被銀貸壓得喘不過氣來。」
「不如……我借妳?」他捨不得見她這麼辛苦。
「不!謝謝你的好意。我曾經算過,頂多再捱個三年應該就可以存夠錢。如果,我可以繼續接到外銷訂單,或許,只要兩年就可以完成心願。」她謝絕他的好意,惟恐兩人的戀情一旦塗上借貸色彩,就會變調就會走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