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花果
「走!」
轉開潮紅得不像話的容顏,季銀珠扶著朱炯快步走出牢獄。
第四章
雷聲轟隆,急驟雨。
一伸手難見五指的樹林內,人聲、腳步雜沓,點點星火也紛竄。
數十人馬穿梭林中,追尋著不遠處的兩抹一大一小的身影。
兩抹身影移動得緩慢,眼看著就要讓後頭的人馬追上。
「老天!他們腳程真快!」身上濕透,她的腳步亂得可以。
「莫慌。銀鈴兒,將你手上的鈴鐺取下。」微弱聲,聽來很不清晰。
「什麼?」心跳聲大如擂鼓,他的話她很難聽真切。
沉重的身子不自覺的靠向季銀珠,他的氣息越來越微弱,抖著手欲取下她手上鈴鐺,卻使不上半點勁,只因所有的氣力全在適才逃命時用罄。
他將頭枕在季銀珠肩頭,輕附她耳道:「你的鈴鐺指引他們的方向,取下……我們的命才會活得長些……」
一股噁心的血腥味滾喉口,他努力壓下。
聞言,季銀珠趕緊取下。「現下我們該怎麼辦?」
她只有兩條腿,又拖著沉重的他,根本跑不快啊!
哎呀!都怪她戴什麼鈴鐺嘛,瞧!都把壞人全引來了。
「不要自責。你必須穩下情緒,找找看這附近有無洞窟……」唔……不能在這時候倒下。
肩上的重量越來越重了,她眉頭深皺,眸兒四瞅。「這裡好暗,我什麼都看不到啊!」
話才落,數道光線隨即照來。
「他們在那裡!」
咻的一聲響,疾風劃過,季銀珠嚇了好大一跳,腳兒往側邊一退,不慎踩空,往下墜落,連帶的也把已受傷的朱炯拖了下去。
「啊……」驚駭更甚,喊叫出聲。
朱炯兩臂倏環來,以自身護她。「銀鈴兒,把頭靠在我懷中……」
「我們要死了,對不對……嗚……」她的身子抖如落葉。
風掠耳,呼嘯過,豆大雨滴打得膚頰痛,心裡又懼又驚的她沒聽清僅有最親密如姑姑、爹爹、往生的娘娘,以及朱炯才會喚的乳名。
掌心將季銀珠的腦袋抱緊緊,他哄道:「別哭,有我在,不會讓你死的。」
「可是……這崖好深……」往下望,心裡的恐懼讓她淚水更如注。
「不要看!」無視枝葉刷頰,他忍痛道。
沉沉痛楚讓他臉孔扭曲,他仍用最大的毅力撐住,擁她更緊,任風雨、任枯枝梗木刷過也不理。
倏地撲通聲響,兩人雙雙墜入湍急瀑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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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清澈,岩石遍佈,大小不一。
一大石上,臥躺了個蜷曲身影,刺眼的光束兜下,直射向緊閉的眼瞳。
長睫抖動,片刻即掀。
茫然視線四望,陌生的光景讓她倏地清醒,驀然坐起。
「啊!好痛!」咬著唇,查視自身,擦傷處處,口子不深也無所謂的皮開肉綻。
忍住疼痛,她站起身。
視線落在水面上,心底則慶幸自己沒摔了個粉身碎骨倒是萬幸,松下心緒,身體的痛楚也就減少半分了。
她沒事,那他呢?
瞳眸染憂慮,左右瞅瞅,前後瞅瞅,終於在密佈的水生植物中瞧到了一顆屬於他的腦袋。
快步奔向前。「喂喂!」
喚了數聲他不應,蹲下身手伸長,翻轉他身軀,她倏地倒抽了口氣,不自覺的搗上嘴。
紅艷艷的血水滿佈臉,看起來甚覺沭目驚心。
她伸手觸上,試圖將那不斷冒出的血水擦拭掉。
手兒擦啊擦,鮮明的傷痕逐漸映入她眸底,碰觸他的臉,心中泛起陣陣惋惜,詭異的心疼隨著她的撫觸而冒出,隨著指尖的滑動,熟悉的感覺緩緩湧上。
這張臉未曾受傷前,該是俊美非常吧,就像……朱炯一般的美顏。
而他與朱炯到底是何關係?神似的輪廓輿雙眼,相同的柔軟嗓音,讓她每每誤會他是他,就像現在……
用力的甩甩頭,自責,季銀珠,你別老將別人當朱炯看,更何況,現在是什麼時候,
人家都受了這麼重的傷,你不及時處理,還在這邊胡思亂想什麼,到時他翹辮子了,你豈不更難找到朱炯了?
敲敲自個兒的腦袋瓜,她的視線兜下,瞥向他的身軀,一如臉龐,淨是血水。
「不行!不能讓他繼續流血下去,必須找個地方幫他止血才行!」
說罷,她立即使力拖他上岸,瞥見不遠處的巨大石塊後有一隱密洞穴,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她手兒環上他腰際用力抱起,蹣跚的拾石而走。
等登上了大石塊,她已氣喘吁吁。
一個泡了水的男人原來是這麼重!無奈的瞪了藍天半晌,她再努力的抱著他走進洞裡。
洞裡闐黑,霉濕味兒濃烈,她皺起眉頭將他擺放地上,隨手拾了個枯枝與石子,擦火堆火一氣呵成。
霉濕掃去,光亮照洞。
嗯,雖差強人意,至少可以暫時屈身。
接下來是他的傷了……
「啊,有了!」
旋身走出,就地取材,葉裝水,摘了些許葉片,她快步入洞並蹲在他身前。
她先是將他臉上的血擦拭,還其乾淨臉龐,再將打碎的葉汁裹上傷口,替他上藥她才發現,倘若不是墜落時他護住了她,這些傷怕不也招呼自個兒臉上去了……
醒悟出,小小心口冒感動,對他的反感在不知不覺中盡數掃去。
「你這人真奇怪!一張嘴說出討人厭的話,心地卻善良得讓人受不了,對你,我真不知該用何種態度以對!」真是傷腦筋呢。
搖搖頭,視線往下,停在染血的袍子上,考慮著。
「管他的,救命要緊!」甩開滿腦的禮數,她著手卸除他身上的衣物。
每當布料脫離傷口一分,她的心就會不由自主的喊疼,彷彿那傷是黏在自個兒的衣服上似的。
這麼慢吞吞,他反而會更痛吧,索性……閉上眼,深呼吸,手兒使力往下,衣物盡除。
突來的涼意和著強烈刺痛讓朱炯的意識瞬間清醒,才睜眸便見季銀珠蹲在自個兒的跟前,而他身無寸縷……不,尚有一單薄布料可遮羞……這娃兒該不會打算趁他昏迷時吃掉自己吧?
心正思忖,她的嫩手已往他的身軀觸來,他想退開卻難以動彈,欲舉手卻乏力。
他蹙眉更深……原來,他傷得如此重。
唉!就由她吧,頂多不讓她負責就是。
念方下,就見她摸索著自己流血之處,擦拭、止血、上藥、裹布條、披長袍,眼見她就要睜開眸子,他連忙閉眼。
「呼!真累人!」疲憊的坐在地上,她槌褪自己酸疼的雙腿。「冷面君,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如果你好不了,可別怪我喔,畢竟我又不是大夫。」
喃喃說著話,眸兒也忍不住偷偷的瞥過去……不過,身為一個男兒,他的肌膚也未免保養得太好了。
膚白又嫩,腰細臀翹,如果上身再多對聳丘……嘖嘖,老天,他簡直會讓女人嫉妒死。
「真是可惜了你的臉。」或許就因如此,他才會待人冷淡又言語刻薄吧。
倘若這事情發生在她季銀珠身上,怕不跳河自刎了!
搖搖頭,覺得自己的肚皮彷彿唱著空城計,她隨即站起身步出洞外,打算捕些魚兒抑或摘些野果回來吃吃。
身影才出了洞外,朱炯的眸子倏睜,黑幽的眸子裡詭光滲滲,伸手觸摸自個兒的臉龐……
她沒認出他……一抹苦笑夾雜悲傷逸於唇角,多可悲不是,為了怕她驚駭、討厭自己,他寧可以面具對她,而今……呵,他實在太低估了自個兒的傷勢了!
扶著壁面緩緩爬起,他很是困難的走出洞外,凝望在河裡似捕魚似戲水的倩影。
見著醜陋真貌,她不但沒給予嘲笑,甚至還細心的替自己包紮傷口,她也真算是……異類了。
早在墜崖前,為替她擋箭矢他的面具已被劃落,逃命在即,他根本無暇顧及,然此刻醒了,以真面目相對是遲早的事,所以他已做好她會尖叫、驚駭,甚至鄙棄目光的準備,然,如今是用不著了,只因她……不怕他啊!
唇角勾起了欣慰,突地喉頭一癢,他忍不住咳了出來。
「咳咳……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讓他身子晃了晃,他身子緊靠壁面,瞧望掌心的濡濕。
「怎麼會這樣?」驚愕的嫩音出,紅潤似火的臉上染急慌。
凝目望,朱炯知道這咳聲嚇著了她。「不礙事。」微笑。
「什麼不礙事,都咳出血來了!」丟下手中魚,撇開裙裡的果實,扶他人洞坐著,俏臉的擔憂轉成怒。「你這男人實在不乖,受這麼重的傷還不好好休息,倘若出了個什麼岔子,怎麼辦?」
長睫遮目,遮去了閃閃光芒。「你這是在關心我嗎?」
「廢話。」這人是腦袋摔壞了嗎?真多此一問。
「為何不怕我?」屏息。
季銀珠納悶。「我為什麼要怕你?」
瞅著他始終低下的臉龐,她頓時恍悟。「你是說外表嗎?」
許久不得回應,季銀珠索性坐下,隔著灼火輿他相對,斟酌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