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紫琳
第一章
天色晦暗，大街上一片靜謐，一道纖細的身影自大街的另一頭疾奔而來，惶急地拍打著緊合的中藥鋪大門。
「大夫！開門哪！大夫！」女子的聲音十分急切。
清晨的氣溫甚低，她穿著單薄的衣衫，額上卻滲出薄汗，臉色也極為蒼白，彷彿下一刻便可能暈厥。
她看起來很健康，膚色白皙，卻不是病人的蒼白，如果不是如此擔憂，她應該是嬌俏美麗的，濃密的彎眉搭配上圓亮的大眼，怎麼看都不像是身體贏弱的人。
「大夫……」她哽咽地喚著，掌心已經緋紅一片，可她還是不斷地拍擊著緊合的門扉。
好半晌，屋裡有了動靜，年邁的大夫打開門，望見了女子，歎口氣道：「六小姐又發病了？」他的目光裡淨是憐憫。
「大夫，求求你去看看她吧！」女子強忍著眼眶中亟欲掙扎而出的酸楚，「她疼得難受，那藥方可不可以再加重些？」
『二小姐，那藥方已經……」大夫艱難地道，「更好的藥材不是你負擔得起的……」
女子的臉色一白，顫抖著嗓音道：「錢……我會想辦法的。大夫，求求你，先救救我妹妹吧！我一定會將錢付清的！」
大夫長歎口氣，搖了搖頭道：「走吧！我們先去看看六小姐的病情。」
嬌小的身影領著年邁的大夫疾速地在巷道間穿梭，偶一抬頭，可以看見城中最富有的慕容宅邸……
大夫輕輕地搖頭，感歎著少女的命運。曾經，她是慕容府裡的二小姐，享盡了榮華富貴，只是，慕容老爺撒手人寰後，二姨太所出的她與妹妹就這樣被趕出了慕容府，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困頓生活。
大夫雖然老了，可有些事還是看得很透徹。慕容老爺生前待人親切和善，而二小姐與六小姐向來是他最疼寵的。城裡的人也喜歡這兩位庶出的小姐，雖然現在落魄了，還是有不少人願意暗地裡幫忙她們。
若非如此，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早就餓死街頭了！
只是，這樣的日子能持續多久呢？近來，慕容夫人已施加壓力，禁止城裡的人提供援助，眼看這兩個女孩的生活就要成問題了。大夫卻是無能為力，更何況六小姐又體弱多病，唉……這一切，都苦了二小姐慕容菁哪！
兩人七拐八彎地來到了一棟殘破的小屋，推開門，就看見床炕上蜷縮的人兒正不停地打著滾。
「妍兒！」慕容菁心痛地撲上前去，抓住妹妹慕容妍冰冷的小手。「大夫來了，一會兒就沒事了。」
「姊姊……」慕容妍虛弱地喚著，努力地睜開眼想瞧清姊姊，顫抖地道，「我……不想死……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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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的，絕對不會的！」慕容菁的淚水奪眶而出，她絕不會讓妹妹死去的！她答應過死去的娘，一定會好好照顧妹妹的，她答應過的！
大夫替慕容妍紮了針，暫時緩解她因心絞痛所帶來的折磨。不一會兒，她已合眼睡去，小臉上淚痕斑斑，唇瓣也咬得紅腫出血。
慕容菁憐惜地輕撫著妹妹美麗的睡顏。妹妹不該受這種苦，她應該過更好的生活才是。
「二小姐，我實在救不了六小姐……」大夫頹然地道，「六小姐這病太厲害了，恐怕……」
「不，一定有辦法的！」慕容菁的眼中透出堅決。
「二小姐，就算是神醫也救不了哪！這心絞痛的毛病是無藥可醫的，只能這樣拖著，遲早還是會
「不！」慕容菁淒厲地打斷大夫的話，「別說了！我不想聽！」她不會讓妹妹死去的，絕不會！
「二小姐…」
「別再叫我二小姐了，我早已不是慕容府裡的二小姐了。」慕容菁深吸口氣，她不願沉緬在過去裡。
「你永遠是大家心目中的二小姐。」大夫誠懇地道，「二小姐，你也知道的，慕容夫人已經不許大家再這樣幫你了……」
「我知道。」慕容菁望向大夫，緩和了聲調道：「這裡我們已經待不下去了。」
「可你們又能到哪兒去呢？六小姐的身體……」
「我也不知道。」慕容菁喃喃自語著，隨即又打起精神道：「總會有辦法的。」
「二小姐，你身上還有錢嗎？」大夫掏出了碎銀，塞到慕容菁手裡，「這些你先拿著。」
「不！這怎麼行呢！」慕容菁推拒著，「我還欠了你不少錢……」
「二小姐，你就收下吧！老爺以前挺照顧我們的，你就別見外了。再說，六小姐需要一些補品養身哪！待會兒你到店舖裡來，我會開幾貼強身的藥方給六小姐服用。」大夫拍了拍慕容菁纖弱的肩，語重心長地道：「辛苦你了。」
慕容菁咬緊了唇，不讓這句話逼出她心酸的淚水，她沉默地接過大夫的救濟，垂下了視線，輕聲說道：「謝謝你，大夫。」
「唉……」大夫又歎了口氣，轉身離開這座幾乎無法遮風蔽雨的破敗小屋。
慕容菁握緊了碎銀，知道她這一生都不能忘了這份恩情。她回過身替妹妹拉好薄被，疼惜地拂開粘貼在她頰上的髮絲，擰了熱毛巾替她拭淨。
咬了咬牙，她決定去見慕容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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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過去的「家」，慕容菁加固支撐住不安的心。才走上前去，便被門口的家丁給攔住了。
「我想見見大……」她嚥下「大娘」這個稱呼，改口道：「我想見見慕容夫人。」
「二小姐，你還是快走吧！」家丁低聲說。他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心裡雖然敬重慕容菁，卻也幫不上忙。
「求求你，替我通報一聲吧！」慕容菁卑微地懇求。
「夫人不會見你的，二小姐，你還是請回吧！」家丁愛莫能助地歎氣。
「你就替我通報一聲吧！求求你！」慕容菁說著，便要跪下。
「二小姐！」家丁大驚失色，顧不得尊卑地扶住了慕容菁，惶然不安地道：「我去通報就是了，二小姐千萬別這麼做，會折殺小的。」
慕容菁感激地道：「謝謝你！麻煩你了。」
家丁搖了搖頭，轉身進屋裡通報。
慕容菁引頸企盼著，她知道或許會吃閉門羹，可她還是得來，就算她的自尊不容許她求饒，但為了惟一的妹妹，她在所不惜。
不多時——
「好久不見哪！菁妹妹。」這刻意拔尖的嗓音正是慕容家的大小姐慕容慈，年方二十三的她已略微發福，此刻正搖擺著那稍嫌碩大的身軀，得意洋洋地晃蕩到慕容菁面前。
慕容菁微微蹙眉，不卑不亢地道：「我想見見慕容夫人。」
「慕容夫人？」慕容慈刻薄地笑了，「算你識相，知道要改口。」
「我想見見慕容夫人。」慕容菁重複。她必須忍，一定要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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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見就能見嗎？」慕容慈仰高了微胖的臉，目中無人地道、「也不想想你是什麼身份！」
慕容菁咬牙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如果爹在世的話……」
「爹？」慕容慈自鼻孔裡哼氣，「可惜爹已經走了。」她睨了慕容菁一眼，又道：「爹一向疼你們兩個，同樣是他的女兒，爹為什麼就只疼你們？爹都不當我們是他的女兒，現在他走了，你又要我們怎麼做？嗯？」
「我只是希望你們別趕盡殺絕，妍兒又發病了，她——」
「與我們何干？」慕容慈鄙夷地打斷慕容菁的話，隨即又故作恍然地道，「我知道了，缺錢是吧？這有什麼問題呢？你長得美，身段又好，那『麗顏坊』巴不得你能去那兒『效勞』呢！」
「慕容慈，你別欺人太甚廣慕容菁氣得渾身發抖，她不明白，她們終究是同父異母的姊妹，何必把話說得這麼絕？她再怎麼缺錢，也不可能到「麗顏坊」去賣笑，辱沒了爹的名聲！
「誰逼你來著？」慕容慈揮了揮白胖的手，彷彿慕容菁是個惹人厭的瘟神。「是你自己上門來自討沒趣，怪誰呢？」
「你——」慕容菁的話語被迎面潑來的污水打斷，她錯愕地瞪圓了眼，望著手持面盆的三妹慕容盈。
「大姊，同這種人多說話會惹來晦氣的！」慕容盈頤指氣使地道：「來人啊！拿掃帚來，把她轟出去！」
家丁們無人敢動，直到慕容慈喝道：「還愣在那兒幹什麼？」
家丁們舉起掃帚，懸在半空中，沒人敢真的招呼到慕容菁身上。
慕容菁挺直身軀，冷冷地望著慕容慈與慕容盈。
「如果妍兒出了任何差錯，我會—一找你們討回來的！」慕容菁由齒縫裡蹦出這句話來。
慕容盈聞言畏縮了一下，馬上又道：「給我打！打爛她這張嘴！打死她，看她怎麼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