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季可薔
肩頭的傷口,刺痛隱隱,全身上下,更充塞著股說不出的酸沉。
她懶得動,也懶得去回想昨晚的一切,那傷痛的、折磨的、令她又羞又惱的一切,她寧可忘了,寧可當沒發生過。
可是,忘不了。
滲透骨子裡的酸疼時時提醒著她,促使她縱然倦極累極,還是免不了憶起那瘋狂而漫長的一夜。
昨夜,她無意間服下了春藥。
昨夜,她似個瘋婆子般又叫又鬧。
昨夜,她拿髮簪刺傷自己。
昨夜,她讓一個男人撫遍了她身上每一寸肌膚,用他的唇與他的手,溫柔地帶領她一次又一次地攀到頂峰……
她下腹忽地竄過一陣異樣的暖流。是殘餘的藥力未退嗎?或者她已墮落到回味起那理當屈辱的纏綿?
水月臉頰一熱,眼眶漾開水霧。大神啊,請讓她快快忘了這令人難堪的一切吧!
「……妳醒了。」沙啞的低語在床畔揚起,是火影壓抑的嗓音。
她一震,命令自己不予理會。
「我知道妳不想跟我說話。」他語氣苦澀,「但妳身子虛弱,我讓人燉了點滋補的湯藥,妳喝點好嗎?」
她沉默地揚起睫。她看到了一張蒼白的臉,那張臉,不似平常陽剛硬氣,神情有些慌亂,帶著點不確定。
「喝湯好嗎?」他啞聲問。
她不說話,不答應,卻也沒拒絕。
他展臂,意欲扶她起身。
「別碰我!」她忽地尖喊,手一揮,揮落他捧在手中的藥碗。
匡啷聲響,清脆震耳。
水月僵住身子,不敢置信地瞪向流洩一地的湯藥,再看看自己一雙發顫的手。
她怎麼了?怎會如此激動?這不像她啊!
昨晚那潑婦般的形象再度回映腦海,她咬唇,懊惱自己竟克制不住情緒。
火影卻沒說什麼,默默收拾後,重新盛了一碗。
「喝點好嗎?」他再度問她,還是那麼溫和的口氣,「妳身子虛弱,總得吃點什麼補補體力。」
她不語,惱怒地瞪他。
「水月……」
「知道了,我自己來。」她深吸一口氣,自行撐起上半身,想搶過藥碗,卻發現兩條臂膀皆酸軟無力。
「還是我來吧!妳很累了,別逞強。」他柔聲道。
她咬牙不語。
看出她有軟化的跡象,他微微一笑,舀了一匙湯藥,慢慢吹涼,移近她唇畔,她默默啜飲。
他一口一口地喂,她一口一口地喝,終於,他捧在掌上的藥碗乾了,他放心地吁了口氣。
「謝謝妳。」
謝謝她?她訝異揚眉。
「謝謝妳還肯喝藥。」他低低解釋,擱下碗,「妳先休息吧!等會兒我讓人來替妳按摩推拿……」
「不要!」她尖銳地拒絕。
他一愣。
「我不想讓人……看見我這樣子。」她的自尊,不允許旁人猜曉她昨晚的經歷。
他恍然,暗責自己大意,「對不起,我粗心了。」
她別過眼。
他癡癡地凝望她冷凝的側面,「水月,妳恨我嗎?」
她繃緊身子。她當然恨他!恨他奪去了她身為女性的尊嚴。
「我想妳一定很恨我。」他澀澀自嘲。
她板著臉,不許自己流露一絲情緒,只有衣袖裡微顫的指尖洩了她激動的心緒。
他看到了,湛眸閃過一絲懊悔。
「我知道我沒資格再說什麼,妳也一定不想聽我解釋,但我還是想……請妳原諒我。」
原諒他?他讓她服下春藥,害她做出那般羞人之事,還撫遞她從來不曾讓任何男人碰過的清白之軀……他還敢奢言要她原諒他?
清銳的眸光驀地轉向他,滿是恨惱。
他氣息一顫,在兩束凌厲眸光的逼視下,差點失去了勇氣。
「我會那麼做,是因為我……太嫉妒了。」他坦承,「一想到風勁不知對妳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我就忍不住煩躁,好想抓著妳,問個清楚明白。」
「若你是懷疑我背著你不軌,我可以告訴你,你錯了。」她冷聲道。
「我知道,我現在懂了。妳是真的守身如玉,除非妳願意,沒有任何男子能碰妳分毫。」
他閉了閉眸,昨晚她的寧死不屈,讓他明白了這點。
就因為她寧可自戕,也不願讓他或風勁碰她,震驚了他,也讓他強烈地後悔起來。
多年來,他一直以為自己很懂她,原來他錯了。
她的倔強,她的自尊,她的傲氣,遠比他想像的,還多上許多。
原來他不是那麼瞭解她。
「妳放心吧,水月。」他誠懇地看著她,看著她因極度憤惱而微微染紅的容顏,「我再也不會為難妳,也不問風勁究竟為何要妳和我成親了。既然他將妳送來給我,我就當……是天外飛來的福分吧!」方唇一扯,淡淡地微笑了。「其實我能得妳的陪伴,能日日見到妳,我已經很高興了,真的很開心。」
情真意切的表白震動了水月,頰畔紅霞退去,回復一向的雪白,她怔忡地看他。看著他若有似無的微笑。
「為什麼……你會覺得開心?」
他沒回答,只是淡淡地、淺淺地笑,那微笑,溫柔和煦中,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悵惘。
她啞然。
「水月,妳原諒我好嗎?」他低聲下氣地問。完全失了氣魄的模樣,無奈得令她心窩發悶。
她緊緊握拳。
「我知道我不可原諒,我知道我重重傷了妳,可是妳……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補償妳?」他問得好卑微。
她心跳狂亂。
她不喜歡他這種表情,不喜歡他這種好似犯了十惡不赦之罪的模樣,他是火影,是那個硬氣高傲,總愛挑釁她、指責她的男人啊!
她不喜歡他這樣!
「我答應妳,一定會讓妳清清白白地回到風勁身邊……」
「我已經不清白了!」她煩躁地打斷他,心窩像有把火在悶燒。
「不,妳是清白的,水月。」相對於她的急躁,火影仍是一派低調的溫和,「妳只是因為無意間服下春藥,才不得不……」他黯然一頓,「錯的人是我,相信若是風勁知道了,也絕不會怪妳。妳並沒有背叛他,妳仍然保有處子之身,妳是清白的。」
她是處子,她可以清白地回到風勁身邊。
他不停地強調這點,可不但沒安慰她,反而讓她更加憤恨。
他當她是什麼了?她是個人,不是可以讓兩個男人轉來送去的東西!
她不要回到風勁身邊,她從未想過要待在那冷酷無情的男人身邊。
「別說了!」她恨恨地喊,「你怎麼了?為何要對我說這些?你昨天不是還那麼氣我嗎?不是還說我在你的湯藥裡下毒嗎?」
「我錯了。」他沉聲道。
「嗄?」
「是我誤會了妳。」他說,望著她的眼清澈而溫煦,「我現在才明白,妳不會那麼做。」
她瞪她:「你……憑什麼這麼以為?」
「我相信妳。」他微微一笑,「既然妳說過妳不會害我,我就相信。」
她氣息一顫,無法置信地試探,「若我……是騙你的呢?若我真害了你……」
「那就當是我的贖罪吧!」方唇勾起,噙著自嘲,「誰讓我昨晚那麼對妳?我們一報還一報,兩不相欠。」
一報還一報,兩不相欠?
他怎能那麼說?怎能如此輕鬆又漫不在乎?他知曉自己在說什麼嗎?
她茫然,看著他溫柔的表情,胸窩怒火頓時滅去,清清冷冷,教她身子一陣一陣發顫,難以克制。
「別說了。」她幽幽道,失神地搗住自己胸窩,那裡頭,正慢慢地絞成一團,既冷,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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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養了兩天,水月體力差不多恢復了,也是兩人該往臨東邊城出發的日子。
火影命人收拾了細軟衣物,打點得妥妥當當,臨出發之際,才來房裡找她。
「要走了嗎?」已然做好外出打扮的她盈盈站起身。
「是時候了。」他點頭,「花信跟紫姑娘說要送我們一程,他們和車隊都已經在宮外候著,等我們跟風勁打過招呼後,立刻上路。」
跟風勁打招呼?她擰眉,眸底掠過一絲遲疑。
「他畢竟是攝政王,我這邊衛軍校尉也是他封我做的,按規矩,我是該去向他辭行。」
「既然如此,你去吧,我等你。」她淡道。
劍眉一揚,「你不去?」
她搖頭。
「為什麼?」
「沒必要。」她好冷漠。
為何如此冷漠?就要和自己喜歡的人別離了,這一去,怕要一年半載不能見面,她難道沒有一絲絲不捨?
或者,是怕他不自在,所以才刻意不跟風勁辭別吧!
「妳不必這麼做的。」他輕歎,拉起她的手,「走吧。」
「火影……」
「走吧!」他不容她推拒,強拉著她與他一同坐上馬,往正殿馳去。
一路上,他能感覺到她的不情願,甚至能感覺到她在他懷裡的身子,僵得像尊雕像。
她是不是很厭惡他的碰觸?自從那晚後,她恐怕再也不願與他如此接近吧?
他苦笑,伸出一隻手,拂去因風作弄,無意間貼上他臉緣的髮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