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季可薔
「祭司大人……」
「妳們別光在這兒看,去忙妳們的吧!差不多是晚膳時候了,不是嗎?」
是啊,她們也的確該幹活了,只是放下護國巫女一個人,她們又不放心。
「這樣吧,我讓秋月來幫您。」廚房總管試探道。
「不必了,我說過,這道湯我自己來。」水月一口回絕。
她的態度堅決,宮女們無法說動,只得由她去了。
身旁十幾道監視的目光退開後,水月才總算鬆了一口氣。雖說她早已習慣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可都是在祭典祀禮上,在廚房裡讓一群人覺得稀奇古怪地瞧,還是第一回,更別說她們的目光裡,除了擔憂,還帶著隱隱笑意。
大概是笑她不愧是新嫁娘,居然也會想要為夫君洗手做羹湯吧!
她們不曉得,她之所以會想這麼做,並不是因為賢慧,只是想表達歉意。
她想對他說對不起,說不出口,只好以行動代替了。念及此,水月唇角一扯,淡淡苦笑。
她明白他的怒,他的怨,娶了個不能碰的妻子,饒是脾性再溫和的男人,也難免憤慨,何況,他又是那麼個性格剛硬的男子。
他,一定很恨她吧?水月斂眸,心口驀地揪痛。這疼痛,一陣一陣,像刀割,又如繩絞,教她微微喘不過氣。
握住刀柄的手一顫,她瞪著染血的刀面,怔怔地發起愣來。
最近,她的情緒波動好似愈來愈劇烈了,這對講求清心寡慾的她,不是一個好兆頭,這樣的情緒起伏,甚至會讓她有些慌。
不該這樣的。從九歲那年,她成為見習巫女後,家族的長輩便一直諄諄告誡她不能動心動情,她也在一次次責罰中,逐漸學會控制自己。
為什麼最近她有些變了……
「啊!」尖利的刺痛陡地橫過她指尖,她定神一瞧,這才發現在恍惚間,她竟不小心拿刀劃傷了自己。
鮮紅的血珠迸出雪白的肌膚,她趕忙將手指送入唇,趁週遭的宮女未注意前,湮滅證據。
專心點,水月。她命令自己,閉上眼,調整呼吸氣息,待腦中思慮淨空後,方展眸,繼續對付砧板上的食材。
劃肚剖腸,取出內臟,放血洗淨後,她燒開一鍋水,煮沸後,擱下全雞,然後打開一個紙包,灑落事先預備好的藥材。
一面攪拌,一面看火,待再次煮沸後,她提鍋離開燒得旺盛的炭火爐,改放上另一個,小火燉燒。
「祭司大人,您到膳廳準備用膳吧!」
一個宮女走過來,「這湯燉好了我自會送進去。」
「不用了,就快好了。」水月搖頭,展袖拭去前額泌出的細微汗珠。
她天生體溫低,難得冒汗,這回在悶熱的廚房裡待上將近一個時辰,居然香汗淋漓。
流汗了呢!她低眸看著微濕的掌心,不但不像一般千金小姐那樣感到厭惡,反而莫名地有些高興。
她也會流汗,她跟平常並無分別。她看著,淡淡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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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親後,他們曾經數次同桌用膳,因為兩人心中都存了疙瘩,所以氣氛總是沉默窒悶。
可今晚,氛圍卻比往常不同。
「校尉大人。」負責上菜的宮女很識時務,火影才剛陞官,立刻就改稱呼。她一面奉上兩盅盛好的雞湯,一面興高采烈地說道:「這人參雞湯可是祭司大人親自燉的呢!」
「是妳做的?」火影揚眉,望向坐他對面的水月。
水月默默點頭。
「這些事讓廚房去忙不就好了?妳身為祭司大人,親自下廚不覺得浪費時間嗎?」火影語帶嘲諷。
「校尉大人,您這話就不對了。」宮女在一旁直搖頭,「祭司大人當然是為了您才親自下廚的啊!您們夫妻恩愛,做娘子的當然會想好好照料夫君的身子。燉個人參雞,為您補一補,這可是祭司大人一片心意啊!」
「是嗎?」火影緊盯水月,嘴角一勾,似笑非笑。
水月心跳一促。他這眼神是什麼意思?
「你們都下去吧!」
屏退侍奉的宮女後,火影掀開湯盅蓋,深深嗅聞。
「這味道聞起來不錯,妳肯定花了一番心思吧!」他拿起湯匙,輕輕攪了攪,「這裡頭都是些什麼料?」
「都是些強身補氣的藥材。」水月輕聲應道。
「只有藥材嗎?我看除了這些,應該還有些別的東西吧!」他意有所指。
「什麼東西?」她不懂。
「妳心裡明白。」他冷笑。
她不明白!他譏誚的神情令水月蹙眉,「莫非你懷疑這湯裡下了毒?」
「我什麼也沒說。」他語氣冰淡。
她心窩一冷,「如果你懷疑,可以不喝。」
「我沒說我懷疑,妳不必作賊心虛。」火影擱下湯匙,舉起溫熱的酒壺,為兩人各斟一杯。「
來,敬妳。」
「敬我什麼?」她冷問,還為他的話中有話感到生氣。
「什麼都行,不如就敬妳為我下廚燉這雞湯吧!」他說,率先舉杯喝乾。
她端起酒杯,半賭氣似地也一飲而盡,嗆熱的酒液灼燙喉頭,卻暖不了她涼冷的心,她忽地感覺悲哀。
她在氣什麼?她是為了表示歉意才燉雞湯的,為何還要將氣氛弄得如此之僵?
她想求和,不是嗎?
她深吸一口氣,慢慢說道:「我知道你很生氣,火影,也許還很恨我,但我今日不想與你爭論,也不想繼續冷戰,我是來……求和的。」
「求和?」劍眉一揚,掩不住訝異。
「我希望我們能好好相處。」她誠懇道,「雖然我們……無法圓房,但畢竟還是夫妻。」
「夫妻?」火影冷笑,目光犀利,「妳倒告訴我,這世上有哪對夫妻成了親卻不圓房的?」
她低垂螓首,「我知道我對不起你。」
他冷哼。
她歎息,揚起容顏,不意跌入兩汪墨深水潭,她氣息一促。
他什麼時候來到她面前的?而且離她好近好近,近得她都能感受到自他身上散發的熱氣。她侷促不安地挪動身子。
「嚇一跳嗎?」他嘲問,猿臂一拉,將她圈入懷裡。
她唇瓣發顫。
「別這麼緊張兮兮的。」他拿拇指碾過她發白的唇,微笑清冷,眼神冷寒得足以讓地獄結冰,「我說過了,我不會強要妳。」
她心跳加速。
「妳說的不錯,我是很恨妳。」他面無表情道,「有哪個男人能忍受他的妻子都嫁給他了,還想著為另一個男人守身如mgi?」
「我、不是……」
「妳想說妳不是為了風勁守身嗎?」他冷問,「妳當我是傻子嗎?」
「你聽我說……」
「我不聽了。」他低下臉,兩根手指狠狠掐住她的唇,「這張美麗的、薄情的嘴,我不想再聽任何從這張嘴說出的話了。」
火影……她想喚他,無奈嗓音堵在唇腔裡。她的唇好痛,他毫不容情的捏掐,弄疼了她。
他看她的眼,閃著邪肆的光,那樣的眼神,她從沒在他身上看過。
這樣的眼神,不是專屬於風勁嗎?怎麼他也會如此看人,甚至還比風勁多了幾分可怕的陰沉?
他看得她喘不過氣。
「不用怕。」許是她眸中流露出懼意,火影忽地放開她,「我不會碰妳。」
他旋身,自斟酒,又飲了一杯。
「不過若是妳求我,那又另當別論了。」他閒閒補充。
這話令她微愣,他回過頭,眸光陰冷,嘴角緩緩牽起。
意味深刻的冷笑驚懾了水月,她撫住律動急遽的心窩,忽地感覺不對勁。
這心跳,實在太快了,猛烈得她幾乎撐持不住,還有她的身子,似乎莫名發起熱來,體內的血流像在燒,在沸騰。
她睜大眼,抬起手臂,驚愕地發現一向蒼白的肌膚竟漫開一抹嫣紅,好似擦了胭脂。
這究竟怎麼回事?她急促地喘息,倉皇地望向火影。
他倚著樑柱,雙臂環抱胸前,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你、你在酒裡放了什麼?」她指控地問他。
他聳聳肩,「比妳在湯裡放的東西好,至少不會致命。」
「我沒下毒!」
「是嗎?」他冷覷她,「那風勁今天交給妳的小紙包裡裝的是什麼?總不會是女兒家的荷包吧?」
「那是……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迷藥啊!風勁說若有需要,她可以每晚調一點在酒裡給他喝,讓他沉沉入睡,不至於對她動手動腳。
她雖然接下了,卻從沒打算用在他身上,因為她相信他的承諾。
「火影,你誤會了……」
「我沒誤會。妳敢說風勁跟妳之間沒有一點默契?妳敢說他對妳沒有私心?妳敢說今天你們在亭子裡見面,沒做出對不起我的事?」他一字一句擲向她,愈到後來,愈是冰冷。
「你、你都看到了……」
「不錯,我都看到了。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居然毫不避嫌--妳好樣的!水月,妳究竟有沒有把我放在眼底?」
「我、我……」她好難受,全身發熱發燙,連話也說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