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梅心白
「你剛才分明還很陶醉,現在幹嘛一副被強暴的樣子?不必再故作姿態,省省你可憐兮兮的樣子吧!」他狠啐她一句:「下賤!」惡毒地罵完,他鄙夷又不屑地看她一眼,甩門拂袖而去。
羞愧、受辱、忿恨讓她無言地滑下身子,抱著殘碎、被遭蹋光了的自尊,她在桌腳旁縮成一團痛泣起來……他怎麼能這樣殘忍地對待她?嗚……嗚……他怎麼能這樣對她?嗚……
蜷縮的身體強烈地顫抖起來……
他罵她……下賤?
下賤?一種昏眩無力的感覺直直向她迎面撲來……肚裡有他的孩子,而他卻罵她下賤?他講的每個字都像刀刃般不斷刺向她的心,傷口明明鮮血淋漓了,卻還是一遍又一遍,毫不留情地深剜狠戳,讓她痛揪難當,重顫不已……
他…-一好殘忍……好殘忍……
淚眼婆娑中,她體會到他的無情,認知了他的殘忍,她所有的自尊與顏面都被他丟在泥濘裡蹂了又跺,踏了又踏……那是她從小到大唯一擁有的東西啊。
痛不欲生的熱淚不斷滑過臉頰,不斷淌落地面,那一圈圈的水痕像是她心中不斷向外擴張的傷痕……不斷擴大……不斷擴大……
直到再也癒合不了……
第七章
嵇律沒有聽到老祖宗的叫喚。他的視線一直視而不見地盯著前方某個點,難看的臉色任誰看了都知道他情緒不太好。
「律兒……律兒……」
「嘎?」嵇律回過神。
老祖宗笑道:「你今天是怎麼了?我還以為得走過去搖醒你。」她想從他眼中讀出一些蛛絲馬跡,卻徒勞無功,她從來就不知道她孫子腦袋裡轉的念頭。
方語柔見他那副模樣也笑道:「敢情是昨晚混世太子們一塊上花街,玩失了魂?」
嵇律揉揉眉間,沒接話。他一夜沒合眼,整個晚上無論做什麼,眼前看到的全是蒙貞那張該死的小臉,她開朗的笑容,哀戚的神韻,憤怒的容顏,一個一個接踵地在他腦中晃蕩。晃得他焦躁難安,真的是他媽的心煩意亂!
鏡園外,貢永原本疾走的步伐,來到門口時緩了下來,改踏著沉穩的腳步走進來。
他招呼打完,嵇律卻抬眸瞟他一眼。「什麼事讓你走得這麼急?」
貢永心中微微一凜,他聽到了?世子爺的聽力果真了得。「是……」他偷看了嵇律一眼,發覺後者的臉色不怎麼好。「是發生了一件事,蒙貞那丫頭……」他頓了下,「那丫頭昨晚割腕自戕了……」
「什麼?」老祖宗驚叫一聲,方語柔也「啊」了一聲。
嵇律震驚地從椅上猛站起來,神情遽變,快速朝外舉步的同時,卻聽到貢永接著說道:「所幸今早還沒亮,貢義有事去找她,這才緊急叫了大夫,救回她一條小命。」
嵇律「刷」地轉回頭,臉色鐵青地切齒道:「你這老奴才就不能把話一次說完嗎?」嵇律一向很少講重話,看來他的脾氣真的是很惡劣,貢永覷著他,口中連連賠罪。
方語柔在一旁把他急越的焦灼神色看進眸裡,暗暗蹙起了細眉,
「這丫頭怎麼搞的?是發生了什麼事嗎?」老祖宗把詢問的眼光調向嵇律。
嵇律坐回位子,繃著下顎道:「我怎麼知道?」
「她不是跟在你身邊?我聽說你昨天還帶她去了白帝灘頭不是?」
嵇律不再說話,逕端起茶盞,不想再談下去的訊息非常明確。
老祖宗搖了一下頭,站起來道:「我去瞧瞧她去。」
「我也去。」方語柔跟著站起來。
見嵇律兀自坐著,老祖宗忍不住訝異道:「律兒。你不去?」
「貢永不是說她沒事了?沒事就好,我去做什麼?!」他不耐煩道。
貢永領著老祖宗二人走了,嵇律臉色又難看起來,貢義天沒亮找她幹什麼?
難道貢義也是她的人幕之賓?
他狠糾起眉心,難掩心頭狂熾的怒火,一拳掄向面前的圓桌,隨著「匡啷」破碎響聲,一張上好的黃花梨木桌頓時成了燒材用的木屑塊。
「可惡!」
當夜闌人靜時,每個人都沉入了睡鄉,蒙貞也獨自睡在她的屋中。
悄悄地,小屋的門栓被人從外輕輕推落,閃進來了一個人。
來人悄立在小床邊,低頭審視著蒙貞恬靜的睡容。
蓋著棉被的她,只露出小小一張纖細的臉蛋,失血過多讓她臉色雪白如紙,她看起來是這麼的脆弱無助。讓人忍不住想呵護憐惜。
來人在黑暗中伸出手指輕撫她的臉頰,人手一片沁涼。
蒙貞似乎受到驚擾,黑睫輕顫了起來。
來人倏地出手點了她的睡穴,拉了椅子,坐在床沿,他輕輕執起她受傷的手,在纏著白棉條的手腕上,印下心疼的深吻,靜靜守候了一整夜。
當天色微露曙光時,他解開她的穴道,無聲地離開小屋。
他以為沒有人發覺的行蹤,卻被隱在樹叢裡的俏影看得仔仔細細。
方語柔知道嵇律一連五天,天天在深夜進入蒙貞的屋裡,直到天快亮方才出來。
她比他早來,也比他晚走,屏著氣息天天看這一幕上演……
嵇律竟然對一個婢女如此用心,她花在他身上的十年感情到底算什麼呢?
老祖宗拉著蒙貞坐在身邊,半心疼半責備道:「你這丫頭有什麼想不開的,來告訴老祖宗一聲不就得了,怎麼這麼鑽牛角尖呢?」
這丫頭怎麼跟嵇律一個脾氣?問了半天也問不出個要點來。
見蒙貞低頭不語,她遂又道:「像現在,有空就來瞧瞧老祖宗,陪我說話解解悶,什麼煩人的事都沒有了,不是嗎?」
「我知道了,老祖宗。」
「你臉色還是那麼蒼白,昨天派人送過去的血燕窩有沒有吃?」
「有。」她點頭,「老祖宗,血燕窩是珍貴補品您不要再送給我了,自個留著吃吧。」
「傻孩子,省那點燕窩幹什麼?趕快把身子調養好才是最要緊的。」
她們正說著話,蒙貞突然聽到門外丫環喊了聲:「世子爺,您來了。」
蒙貞心底一驚,恰見嵇律跨進門檻裡,他乍見到蒙貞也是微微一愕,隨即繃起臉來。
「哼!原來你的身體好了,可以到處串門子了?」他一開口就是濃濃的譏誚味。
蒙貞悄悄挪起身,站到一旁去。
她現在和剛來的時候不一樣,知道在主子面前,她是沒有座位的。
老祖宗不滿道:「是我叫蒙貞出來走走,瞧你說的是什麼話!」
嵇律瞧蒙貞一徑垂眼斂眉,始終不瞧他一眼,心底不禁燃起一把怒焰。
他瞇起眼冷睨她。「你是傷在手上,還是割到了舌頭?我在問你話,怎麼不回答?有功夫在這裡閒嗑牙,乾脆到我那裡侍候去!」
他夾槍帶棒的冷嘲熱諷讓她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心底宛如秋風刮過一般,難過得瑟縮起來。
他果然一點也不關心她,不說沒有來探視過她半次,就連現在見了面也沒有一聲問候,有的只是難堪的帶刺話兒,聽得她又悲又苦。
她沒看他,面無表情地點頭。「好,我馬上過去。」
嵇律冷哼一聲轉身就走,蒙貞心酸地默默跟在他後頭。
老祖宗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朝他們背影喊了句:「貞丫頭的手還沒好,你不要太過份了……」
不知道嵇律有沒有聽到,縱使嵇律聽到了也不會理會的。
她瞧著早就走得看不見人影的門口,突然笑了起來。
嵇律的冷,她看了十年,真是受夠了!蒙貞一來,倒把他火熱的本性引出來了不少,瞧嵇律幾度瀕臨失控不都是為了她嘛,老祖宗笑得很開心,這丫頭還真有辦法。
在書齋裡的蒙貞一點也笑不出來。
嵇律一進門後,就坐在書桌後,悶不吭聲看他的書,連理都不理她。
她站在一旁,不知道他是何用意,他不是要她來侍候的嗎?好吧,既然他不出聲,那她就自己找事做。
她轉眼瞧瞧四周,這裡擦窗子的有擦窗的丫環,抹地的有抹地的丫環,和她初來乍到時所看到的一樣,一塵不染。
那……就把那排椅子排一排吧……
她走過去,動起手來。
嵇律覷眼瞧她挪那些笨重的黑檀椅,愈瞧下顎愈繃,愈瞧心底愈氣。
他搞不懂她究竟在想什麼!
以前她的心思根本不必費神去猜,她的表情會自動告訴你,她的反應向來直接而且立即,面對她永遠不必傷腦筋,這正是與她在一起時感到舒服愉快的主因,但是他現在卻完全看不透那張封閉的臉孔下,究竟隱藏些什麼心思。
她難到不知道自己的傷口還沒癒合嗎?他曾解開綁在她手腕上的棉布條,那傷口很深,短短幾天根本就好不了。
可是她現在卻在搬重物折磨自己,可惡!嵇律在心底恨恨詛咒一聲。
她為什麼就一定要故意激怒他?明知道他會不忍心,卻還故意這樣做!
她簡直就是在找碴!
好,既然要這樣折磨自己,就乾脆讓你做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