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決明
當真,有人吃軟不吃硬的程度非常偏執,近乎變態了。
「說得好,我這輩子活著的目的,就是為了聽你低聲下氣喊我『親親大哥』,衝著這四個字,我不能不管——親親小弟,左邊!」
兄弟間默契十足,一句「左邊」,江鈞立刻往左邊撲跳開來,一顆又急又快的子彈擦過江鈞的臉頰,不傷他絲毫,直直往後頭的黑凝射去。
黑凝只怔了半秒,鞭子抽掉那顆子彈,將它打成粉末,像團爆開來的雪花,半點痕跡也不剩。
槍聲連續再響五次,次次落得同樣的結果,槍匣裡本來就少了一發子彈,槍匣彈盡,短短兩秒的換匣速度,再補上六發子彈。
黑凝沒閃躲,她甚至可以不需要動手擊碎彈頭,因過度憤怒而包圍週身的冰凍空氣,就足以替她擋下所有的攻擊。
可是,突然之間,她竟撒掉所有冰霧,連手上的鞭子也化為氤氳的空氣,掄緊的十指松放開來,膚上的凝晶消失掉了,就連臉頰上的那兩行淚水,也恢復液態,沿著臉龐滴滑下來。
自殺!
這兩個字閃進了江鈞口中那位「親親大哥」的腦中,直接替他解讀這名長髮女人的行徑!
黑凝確實打算讓最後那顆子彈打穿她的心臟。
她記憶裡翻騰過許許多多的畫面,無論是沖刷掉而變得模糊的記憶,新添而清晰在目的記憶,都有黑煉在。
如果之後的記憶裡,不會再有黑煉呢?
如果陪她寫下一篇篇記憶的人,不再是黑煉呢?
凝,我不會讓你自己一個人處在遺忘的恐懼裡,我會讓你每天都有新的記憶,然後舊的回憶,我幫你牢牢記住。
允諾著要每天將舊回憶當故事講給她聽,重複再重複陪她溫習的人不在了,新的記憶少了黑煉,舊的記憶又消失了,那麼……
她還剩下什麼?
高興的、悲傷的、絕望的,全部都遺忘之後,她還擁有什麼?
倏地,她閉起了眼睛,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那個渾身著火的小男孩。
手給我。
滾開!全都滾開!
你燒起來了。
你……你怎麼做到的?你跟我一樣……特殊能力者?
嗯。你看起來很熱。你的手給我。
我身上的火會燒傷你的。
沒關係。
對了……
是她先靠近黑煉,因為那時黑煉的模樣好痛苦,蜷得像顆小球,痛苦的呻吟讓她心頭一揪,不由自主對他伸出了手。
是她先走近黑煉的身邊,讓他依賴她,讓他如此眷戀她,讓他……
是她讓兩個人糾糾纏纏十幾年,卻又因為自己忘掉這些,而認定是黑煉纏著她……
這一切,真正的始作俑者都是她呀!
她不甘心,她要這些記憶,每一點、每一滴,只要有黑煉出現的部分,哪怕只是他一臉俏皮地輕笑,她都要的!
如果沒有了,那麼,她什麼都不需要,不需要了!
她要陪著黑煉,就像黑煉總是陪著她一樣。
江鈞的親親大哥即使立刻發覺黑凝的意圖,但最後那顆子彈已由槍管射出,就算他想收手——他的目的原本就是要讓江鈞全身而退,而此時,江鈞已經一臉汗涔涔地跑到他身後,安全無虞——也來不及將子彈給塞回槍匣裡。
隨即,另一聲槍響,另一顆子彈不偏不倚打中前面那顆子彈的正中央,逼迫彈道改變方向,兩顆子彈分別打在天花板及牆面上,深深嵌進水泥裡。
「你們的任務是保護右綰青,如果你跟著殉情,要留右綰青一個人面對那些豺狼虎豹嗎?」左風嘯踩著黑亮的皮鞋,緩步從樓梯走上來。
「左風嘯!」右綰青和福田匡弘同聲叫道,前頭那個是驚喜,後頭那個是驚愕。
左風嘯掃來一眼,公平地賞了兩人一記瞪視,不管其中之一是他的指腹未婚妻,照瞪!
右綰青和福田匡弘同時縮縮肩,兩人像被教訓的小孩遇到威嚴十足的老師,噤若寒蟬,沒人想挑戰一臉怒意的左風嘯。
他越過右綰青,像裸大樹般杵在中央,等著江鈞的「親親大哥」開口。
「我和我的親親小弟不想趟這渾水,我親親小弟那一槍一百萬酬勞,我們也不準備收。」因為金主可能也沒有命付了。「如果你不介意,我要帶著我的親親小弟退出戰場,你們的恩怨就自行解決,如何?」
「你弟弟殺了我左派的人,想全身而退似乎也太天真了。」左風嘯冷眼瞄向黑煉倒臥的地方,瞇眸。
「我們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對我們做職業殺手這一行的人來說,誰給錢,我們就賣子彈,今天你付得起,我們兄弟也可以替你殺福田匡弘,簡單來說,我們的地位是牆頭草,並不特別站在哪一方,你要找人算帳,應該是找金主,而不是我們這種『約聘人員』。」江鈞的親親大哥沒露面,仍在暗處說話,「我不太想威脅你,不過,你仔細看看你的女人額頭。」
左風嘯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早在他一上到三樓,就發現有一道紅外線光芒正瞄準右綰青的額心。
「希望你的子彈能快過我的槍,剛才擋掉我一槍,現在可以改試試我左手這把槍的威力。」江鈞的親親大哥這句話已經說得夠白了。
右綰青根本不知道有把槍正對準她的腦袋,生死一瞬間,只顧著嚷道:「左風嘯!你楞什麼楞?!快替黑煉報仇呀!」
對,然後等著替你收屍嗎?左風嘯又瞪她一眼,要她乖乖閉上嘴,否則他很樂意替她粘上!
「帶著你弟弟走吧。」他也不想花太多精神再多對抗兩個人,而且是兩個在殺手界赫赫有名的傢伙,吃力又不討好。
「什麼?!他們不可以走!」右綰青大聲反對,義憤填膺。「你不替黑煉報仇就算了!我來!我不准有人這樣對待我的朋友!」
「你鬧夠了沒!」左風嘯憤怒地對她吼。
他的精神狀況已經繃緊超過二十四小時,戰戰兢兢的害怕自己到了日本之後,看到的會是她冷硬的屍體,他就在這樣心神不寧、坐立難安的折磨間度日如年,幸好此時此刻還能看到她活蹦亂跳,在他面前像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野貓喵喵叫,可是嘴裡卻叼著一顆手榴彈在耍玩,完全看不到他的心急如焚嗎?!欠吼!
「我哪有在鬧!我是氣不過——」
「你再講一句話試試!」他會考慮拿槍瞄準她。
很久很久沒被左風嘯凶過的右綰青咽嚥口水,雖然他這句語焉不詳的威脅並沒有說明「刑罰」是什麼,可是她就是覺得威嚇性十足,不過她不知死活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你都沒看到黑煉被打到那一幕……」她小聲嘟囔,氣勢當然不及左風嘯。
「黑煉沒死,不過你再囉唆下去,他死掉是早晚的事。」
左風嘯話一出,最驚訝的人莫過於黑凝。
她像突然被雷打中,從頭到腳的寒毛都豎直站好,彷彿全身死透的細胞又重新活動,睜開眼奔回黑煉身邊,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
她蒼白的臉色仍舊蒼白,握回拳,也握回那只探不到任何動靜的食指。她屏著呼吸,湊上臉頰抵住黑煉的鼻頭,想靠肌膚去感覺到微弱的熱息。
她不敢動,怕她的任何動靜都會誤導了判斷,怕她將自己漲疼在肺葉裡的吁吐當成是他的余息。
她的長睫再度合起來,為的只是要將所有感官都集中在臉頰那一處。
扇形的黑睫逐漸濕潤,讓融開來的凝冰暈染。
眼淚,默默墜出了眼眶。
「煉……」
第十章
「燒起來了!」
歡呼聲震天價響,彷彿一個縱火犯倒完汽油,點完火柴,看著火勢一發不可收拾而舉手狂歡。
「你……這招,很……受用。」
呀,是凝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結巴,但又結巴得好可愛。黑煉在昏昏沉沉中想。
「趁勝追擊,再來一本,快!換你換你!」火越燒越旺才是好事!
「我?!」
唔,他沒聽過黑凝的口氣這麼震驚,好似對方是捅完人一刀後,將刀子轉手到她掌間,對她說「換你」……唔,不,如果只是這種區區小事,黑凝才不會失態。
「好、好吧。」書本翻得啪啪作響,停住,清清尷尬緊縮的喉頭。「咳……不要,住、住手,那裡不行……呀……唔……嗯……為什麼不?妳看,妳不是也想要?不、不,放開我……粗暴的大掌箝制她的腰間,衣裙已經全推至她水蛇般的纖腰,他火熱的嘴含住她——」
「感情!你念得沒有感情啦!你的『嗯嗯呀呀』一點也沒有高低起伏嘛!」哪有人用平平的語調在念這種情慾十足的火辣文字?!
「什麼感情?我照著念了。」她一字一句都沒有漏呀!
「要像我這樣,嗯哼。」指導者開嗓,「呀——呀——不,我……我不行了……嗯……人家真的不行了……噢,你好壞……」名師親自調教,抑揚頓挫好似現場實況轉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