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林如是
有關係的是她吧?
「我沒關係。妳有關係嗎?」他忍不住笑起來。
她這才發現她那些話的蠢,才總算想到男女同住一個屋簷下當室友的不妥當。忽然猶豫起來。
「怎麼樣?妳什麼時候可以過來?」他還在笑。
他不只是臉上在笑,他連眼睛也在笑,柔軟的髮絲跟著他的笑輕輕顫動,讓人忍不住想伸手去觸摸。
而且,她發現他笑的時候,嘴角會抿成一個耐人尋味的弧度;眼眸變亮,眼珠的顏色由熟茶變成生茶,深處隱生漩渦,藏著兇猛的拉力。
她看呆,不假思索,反射便說:「我下午只有一堂課,三點便有空。整個下午一直到晚上都有空。」
如果有所謂的「美男計」,就是像這樣吧?當然,許志胤用的是「魅力」。回過神,她才知道她說了什麼。
「那好。我在大門口等妳,妳下課後直接過來。」就這麼敲定。他滿意地俯看她。
她不必費力抬頭,就又對上他變成生茶色的眼睛。
誰說男生都是泥做的?
他是用雕塑的。
存在感強烈,印象又深刻。
所以,她只能點頭。
雖然不承認,但這一刻,她想她有點被蠱惑。
第二章
陽光從窗簾的隙縫透進來,計算好似射在床頭塑料藍框的鬧鐘面上,霎時,預謀似的,鬧鐘震天價響起來。
名副其實的吵「死人」。
床頭下,薄被裹著的像木乃伊的東西,忽然由頭部地方伸出一隻沒吸過多少陽光的慘白臂膀,往床頭亂搭胡摸一陣。好不容易,終於摸到目標物,狠狠用力一掐,掐得吵死人的鬧鐘斷掉氣。
沒十秒,那只木乃伊突然掀翻被子,露出巴掌大、看起來嚴重吸血不足、同樣慘白的臉,骷髏般黑窟的大眼溜溜楞楞地望著天花板。望著望著,猛然坐了起來。
房門外有腳步走動的聲音。煎蛋的油香由門縫飄進去,人氣煙火味十足。
滿足似的呼出一口氣,又躺回床上,望著對了將近一個月、已看得有點熟的天花板。天花板被漆成淡青的天空,還有幾朵有點閒的白雲在上頭飄著。
是的了。這是她的新房——她有點熟又不算太熟的同校學長許志胤的家。她搬到他的公寓當房客!或者說室友,與他同在一個屋簷下「同居」的生活,已經三個多星期。
這個星期開始,在許志胤沒課的早上,她都會被這樣的油香!喔,鬧鐘,引誘醒——不,吵醒才對。
光憑那香味,她就可以勾繪出一桌子的好料。烤得金黃的土司、現搾的果汁、鮮奶、新鮮的水果,或者中式的清粥和開胃小菜,外加煎得恰到好處的煎蛋,都是她覺得對味的東西。
她跳下床,開門出去。
「早,鍾意。」
「學長早。」
許忘胤正拿了草莓、藍莓以及花生等口味的果醬擺在桌子上,抬頭看見她,含笑打招呼。
徐鍾意掩掩口,阻止自己張嘴打出呵欠,回一聲早安。說:「學長你先吃,不必等我。」
但實在忍不住呵欠,說到最後已經變了音調。她趕緊蒙住嘴巴,朝許志胤胡亂比個手勢,飛快衝進浴室。
也不是怕沒形象!他早都瞧見過她穿著睡衣、剛睡醒兩眼惺忪、雙目都沾了眼屎的邋遢模樣。只是,能避就避吧,留點形象也是好的。
其實,她也沒想存心遮掩什麼。雖然剛搬來時,她早上起床後都會先在房間穿戴好整齊,才出去洗臉刷牙。過後沒三天,想想要這樣同住在一個屋簷下不曉得多久,一直這樣「全副武裝」也實在太累了。
所以就順其自然——呃,露出狐狸尾巴——呃,本性了。
許志胤的房間是套房,有衛浴設備,所以外間這套衛浴設備就由她在用。
搬來之前,她來過一次。當時還說人家是公子哥兒,吃米恐怕不知米價……呃,她跳一下,水溫放得太燙了。
這麼大的房子,起碼有四十多坪吧,三房兩廳外加兩個衛浴設備,采光好不說,隨便朝窗外一望便是青山藍天綠水,而且離捷運站不遠,交通相當方便。難怪,他們那回來看得都挺羨慕的。
實在,這麼大空間,只住他自己一個人,真有點奢侈。她知道蔡頭和他學妹洪心怡都在打他公寓的主意。
可偏偏許志胤他……
沖好澡,她一邊擦著頭髮,一邊將換洗的衣服丟進她的洗衣籃子裡。忽然覺得不對,又回頭撈起剛丟下的衣服!籃子是空的?昨天她丟在裡頭打算今天晚上才一起洗的衣服不見了!
怎麼會不見了?她覺得納悶。
這屋裡就她和許志胤兩個人!
實在想不通。
走到外間,許志胤正將一籃子的衣服,一件一件放進洗衣機裡。她眼尖,他手上正拿著的那小小白白的布料,相當眼熟……啊!可不是她昨天換下的小丁內褲……
「學長,你別——」她大驚失色,瞬間脹紅臉,撲過去一把搶下包在他手中的那片小小可憐的布。
都說他功課家事一把抓,學業家務都出色,是新新好男人。但好到連內褲都幫她洗的地步,未免也太那個了吧!
「怎麼了?」許志胤拿那雙難得沒近視的深褐色眼睛瞧著她,對狀況似乎有點不瞭解。
「學長,你別……我的衣服,呃,我自己洗。」
許志胤深褐色的眼睛乍看濃烈不透光,在陽光下,卻是像水晶清澈會吸光的那種。這在第三次看見他時吧,她就注意到了。
被這樣一雙眼睛看著,還能說什麼?徐鍾意只覺得困窘比抱怨還多。
「這個啊,妳別客氣。反正我也剛好要洗衣服,只是舉手之勞。」許志胤好脾性地一笑,順手撥開垂到額頭前的一撮髮絲。
他的頭髮軟軟散散的,半幹不幹,才剛梳洗不久,尚未吹整,所以有幾綹不聽話的垂落到額頭。身上穿一件夏季薄料的白襯衫,隱約露出飽吸陽光棕色的肌膚,真有點性感。
可是他自己許是不自覺,不然他不會還那樣對她笑。
徐鍾意覺得不自在,吶吶說:「這樣……不好意思。我自己的衣服應該自己洗。」
雖然沒有訂立所謂的生活公約,但和一般的房東房客租約模式一樣,一搬進來,她就很自動自發。許志胤允許她用屋內所有的設備,冰箱、廚櫃都空出一層給她使用,所以她自己購買生活必需品,自己開伙;個人的衣物當然自己清洗;用過的廚具也會立刻清洗乾淨;自己的房間當然自己整理;公共區域則很有默契地輪流整理。
開始的前兩個星期,就像這樣,他們就像普通的房東與房客那樣,客客氣氣的,碰面打個招呼,但各住各的、各過自己的生活。
然後,上星期開始,許志胤忽然早餐時也幫忙準備了她的份,說是他一早沒課,反正也不趕時間,就順便多做了她的份,反正一個人或兩個人吃的準備時間都差不多。
他們研究所的課不像大學部排得那麼緊密,雖然功課並不輕鬆,但時間上比較有彈性。所以他幾乎每天都順便多準備了一份早餐。
剛開始她實在不好意思,想付他早餐費,他又不收。一個多星期下來,她也慢慢習慣了,雖然還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她小心留意,如果牛奶、雞蛋等快吃完了,就會趕緊到便利商店買回來補充。
午餐她多半在學校的宿舍餐廳吃,晚上則自己回家煮。有時因為活動忙或有事,乾脆就在外頭隨便吃吃解決。
然後,昨天晚上,他居然煮了一桌子飯菜等她回家。她肚子正餓得厲害,沒力氣再磨自己煮飯,抵不過他和氣的招呼及誠懇的邀請,厚臉皮地吃起人家的白食。吃飽後,她大大不好意思,趕緊表示由她收拾,自動收拾桌子清洗碗盤。
再然後,許志胤泡了茶。他們在客廳一起喝茶、一起聊天看電視。由房東房客變成一般意義上的室友。
現在,他居然幫她洗起了衣服!
「那個……學長,我自己洗就可以了。」吶吶地重複,爭下許志胤手上的籃子。籃子裡赫然躺著她的白色胸衣,和那個小丁褲成一套的,以及她昨晚換下的一件T恤。不禁又臉紅起來。
「其實我只是舉手之勞,並沒有特別麻煩,妳不必那麼在意。不過,既然妳不需要幫忙,我就不幫。希望妳不會覺得我太多事。」那張斯文但又性格的臉認真又正經,掛著淡淡的笑,讓人無法懷疑他有什麼不良企圖。
「呃,不……我知道你的好意,只是,呃,謝謝學長。只是,我還是自己洗就可以了。」她在說什麼啊?這個男人剛把她貼身的底褲把握在手上,她還在跟他說謝謝!
他真沒察覺他洗的是什麼嗎?
但他表情那麼認真嚴謹,那雙漂亮的深褐色眼睛那麼坦然,她要有一絲懷疑簡直對他是褻瀆了。
許志胤微微笑起來。那笑背後,還有另一絲不易察覺的笑藏著某種不透明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