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頁 文 / 綠痕
段重樓猛然抬首,「慢著,你的意思是這箭是由天孫所發?」先且別說雨師跟天孫鳳凰從不曾結怨,他們地藏也才和天宮結盟而已,天孫鳳凰怎可能會對地藏做出這種事?
不想解釋的他轉頭就走,「我可沒這麼說。」誰規定這玩意就只能是天孫才能擁有?神人又不只天孫一個。
「你要上哪去?」眼看他又想置身事外,段重樓連忙把他給攔下。
「如我先前所言,離開地藏。」他只是來給個交代而已。
「你不能走!」看著他冷漠如昔的臉龐,已為雨師之死而傷心不已的段重樓不禁震聲朝不負責任的他大喝。
無動於衷的封誥,在他忿忿不平地想開口再罵一回時,冷不防地出聲。
「早在兩界之戰前,眾神就已遺棄神子了。」
「什麼……」不只是段重樓,連馬秋堂也訝異得坐起身子。
封誥抬首望著頂上的天際,「天孫、女媧、海皇,這三個留在人間的神,原本是想與眾神一塊離開人間放棄神子,但眾神卻同遺棄神子般地也遺棄了他們,他們因此而無法離開人間,反而必須留在這片大地承擔神子所寄予的期望,即使他們本就無意干涉人間。」
段重樓大聲否認,「你說謊,不是這樣的!」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封誥收回了遙望故鄉的目光,銳利地瞪向他,「但這就是事實,這是所有神子皆不知也不願去承認的事實。」
馬秋堂遲疑地問:「神……放棄了我們?」
「可以這麼說。」
「你呢?」馬秋堂不抱希望地望著他,「你也放棄了我們?」
封誥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兩柄冥斧扔至他們的面前,冷冷地向他們宣告。
「這輩子,我只為自己而活和死,我絕不再成為女媧一回,因我不願再身不由己。」
「你還算是神嗎?」既有的信念皆已支離破碎的段重樓,難掩心痛之餘,語調悲愴地問著這個一手創造了他們,卻又狠心拋棄了他們的神祇。
「就算是神也是有私心的,更何況,那也已是上輩子的事了。」封誥目光炯炯地直視著還沉醉在神話裡走不出來的他,「想要得到什麼,就自己去爭取去捍衛,神子本就不該倚賴任何神或人,若神子仍執意如此,那麼遭人子所滅,自是氣數已盡理所當然!」
四下安靜無聲,一地寂寞黃沙中,無言的風兒輕輕帶走已是挽不回的往昔,飄揚的髮絲遮去了封誥的臉龐,站在風中的封誥揚袖一揮。
「百年前的女媧已死,如今你們的地藏,得由你們自己來守護,下一回,沒有神幫得了你們!」
風聲蕭蕭,一道曾是地藏神子們熱烈期待的身影,背對著夕陽,再次在遍地狼藉中一步步地離開了他們,段重樓心痛地抱緊了願為女媧、地藏而死的雨師,在為她的死深感到不值之餘,他更不知道,她所犧牲的生命,換來的究竟是什麼。
看著地上那一雙遭主人扔棄的冥斧,傷勢甚重的馬秋堂,身心俱疲地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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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師的死訊傳至迷陀域裡後,原本一直不願提起雨師的天都,沉默了好些日,在她的眼神中,總帶著某種難言的情緒。當廉貞認為一直不願回地藏的她,很有可能將會返回地藏接下雨神之職時,她卻收拾起家當,似乎在為遠行做準備。
當準備妥當的她拎著包袱,一一為這棟她獨自居住了許久的宅院門窗上鎖時,廉貞懷疑地站在她身後問。
「妳不擔心段重樓?」她真能像封誥一樣拋下地藏?
她邊說邊往外走,「他能照顧好自己的。」圍繞在段重樓身旁的人本就不少,再加上馬秋堂受了重傷,必須一肩挑起所有責任的他,只怕沒有時間去想太多。
「地藏呢?」
「女媧都幫不了地藏了,添我一個又能如何?」她頓了頓,不是不明白封誥急於想逃脫的心情。「更何況,帝國的人子在不倚靠神的情況下,都能成長至今日這地步,神子們也是該脫離神恩試著長大了。」
廉貞側首瞧著她那寫滿無能為力的臉龐,而後輕輕推開她,替她關上家門並在門上落鎖。
「封誥是藉口吧?」她定定地看著他的動作,在他鎮妥時,拉住他的衣袖問。
他不明所以,「借口?」
「你之所以會幫馬秋堂逼退石中玉,並不只是你想保護封誥,主要是因為你繼承了女媧對地藏所有的愛。」同樣的,封誥之所以能這麼狠心,也是因封誥對地藏除了恨意外別無他物。
原以為她也和他人一樣,皆被女媧兩字沖昏頭的廉貞,原以為她不會記得他曾說過的這回事,沒想到她卻沒被他所說的借口給唬著。
「有時,妳的腦袋也挺靈光的。」他挑挑眉,大掌在她的頭頂上拍了拍。
她不滿地更正,「是一直都很靈光。」
眼看她總算是有些精神了,他拉著她離開大門,邊走邊將她身上的包袱接過背在自己的身上,走在他身旁的天都,不語地瞧著他似打算繼續與她一道走的模樣,但在他那張臉龐上,她卻看不出在封誥出手解咒後,纏繞在他身上的百年恩怨已不復存在的這當頭,他有何打算。
「你……要回帝國?」都在帝國外流浪了那麼久,其實他也會有思鄉的情緒吧?
他朝她搖搖食指,「我的皇帝已死,我的過去,早在百年前就已結束了。」現下能夠撐起帝國四片天際的人,是那四個後生晚輩,不是他。
「那……」
廉貞一臉神秘地抬起一指朝她勾了勾,示意她靠過來,她不解地附耳上前,性感沙啞的男人嗓音,立即溜進她的耳膜裡,令她不禁深吸了口氣顫了顫。
「我曾說過,如果人生能夠重來一次,我要把曾錯的事全都做對。現下,我正準備要去把事情全都做對來。」他兩手捧住她的臉龐,刻意將唇貼在她的貝耳上,用那種會令她躲來躲去的嗓音迷惑她,「妳呢?妳想上哪當個不被期待的人?」
兩朵艷麗的酡紅,飛快且忠實地出現在天都白皙的兩頰上,感覺自己像是已被他給逮著的她,忙不迭地想推開這個一路上,一直在強調他男性自尊的男人,但他卻執起她的小手,並彎下身子與她眼眸相對,要她立即做出一個選擇。
「我……」敗下陣來的她只好紅著臉坦承,「我想去南邊的迷陀域,看看能不能做點生意。」若是往後三道與帝國一戰將是勢不可免,那麼眼下,唯有南邊的迷陀域裡最是安全,也不會再被捲入三道與帝國之間的紛紛擾擾。
「那就照妳的意思去那吧。」完全不反對她的廉貞,很爽快地把認路的重責大任交給她,「老規矩,路由妳來找來認,不然妳就得隨我睡林子。」
「我哪敢讓迷路成性的你來帶路啊?」她邊說邊自袖裡翻出一張早就準備好的地圖,邊走向外頭邊看。
隨著身後的家宅愈離愈遠,天都回首看了幾回後,就被廉貞一掌轉過了腦袋,阻止她再繼續念念不忘,為了不讓她離鄉的情思,可能會這麼一直在他們的身後糾擾著,他只好想辦法轉移她的注意力。
「看過妳的子孫後有什麼感覺?」
一回想起那個封誥,他是走得很瀟灑無情,又像個小孩子想要探索世界般地,不斷搬家、換行業,以求能夠走遍這座他以前沒有機會親自走過一回的人問,她就覺得,其實看似老成的封誥,心底只是一個很單純的孩子。
「他缺德的部分很像你。」這是她的結論。
「他耍起脾氣來才像妳。」這是他最頭痛的地方,他們這對祖孫簡直就像鍋跟蓋似的,一聊起天來就沒完沒了。
她一手撫著額,「真怪的感覺……」上一輩子的祖孫在今生相認?
廉貞則是頂著一張苦瓜臉,「妳怎會明白十幾年的老朋友,突然搖身一變,變成了自己後代的滋味?」
她愈想愈覺得好笑,覺得她的生命像極了一道門扇,一開始時有一些人走了進來,而後又失望地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又有不速之客闖進她的門扇內,帶給她一個倍感震驚的人生,接著他們統統走了出去,一起站在門外朝她招招乎,要她也出去看看外頭的世界。
低首瞧著她臉上淺淺的笑意,廉貞抬手摸了摸鼻子,過了一會,他有些彆扭地朝走在他身旁的她伸出手握住她,她怔了怔,看了他牽著她的模樣半晌後,再慢吞吞地看著表情有些尷尬和不自在的他,沒想要把手抽回來的她,在他緊握著不放時,也就任他牽著了。
走了一陣後,突然想起一事的她,停下腳步拉拉他的手問。
「我一直忘了問,第三個女媧是誰?」其中一個有神法的認帳了,那另一個繼承了所有武功的怎沒來露露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