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綠痕
突然覺得自己醉得比昨晚還嚴重的他,忍不住別過臉不敢再多看她一眼,並試圖甩脫滿腦子不知打哪飛來的綺想。
兄弟似的酒友?
他的眼睛長哪去了,她到底哪裡像個兄弟?
「你幹嘛?」天都在他背過身子時,以指戳戳他的背後。
「遮一下。」他動作快速地脫下身上濕透的外衫遞給身後的她。
遮?
她不解地低首看著自己,在發現春光盡洩後,她轉了轉眼眸,慢吞吞地接過他的衣裳穿上,再把身子浸到水裡只剩下一顆腦袋還留在水面上。
「你不會又開始在腦海裡緬懷過去了吧?」盯著他微微泛紅的耳根,她不禁開始猜測。
「我只是在想該上哪去替妳找件乾淨的衣裳換上。」他微怒地側首瞪向她,但在又被那張水似的容顏給嗆了一下後,趕緊再速速轉回原位,並向她交代,「待在這裡不要動,我去去就來。」
一身濕透也沒法上岸亂跑的天都,在他三兩下就跳上岸後,她默然地開始在水中走向岸邊,在走近了岸畔時,她低首瞧著水面上一朵朵如綠綢裁出般的新生蓮葉,當她髮梢上的水珠滴落在葉面上時,她微斂著眉,看著在葉面上來回滾動的水珠,在那其中,她彷彿又看見了眾人那一張張盛滿失望的臉龐。
當年她不該妄想能夠成為另一個雨神的。
這些年來,她無一日不懊悔,當年她在眾家姊姊的慫恿下踏入神宮,與生來資質就明顯高出她一截的雨師一塊習法,她明知自己不是雨神那塊料,她更不可能成為另一個雨神,可為了眾人的期待,她仍是硬著頭皮去試了,可她換來的是什麼?必須承認的事實,與只能屈居於第二的身份。
不能成雨,就只能成露。她沒有雨師那般喚雨的能力,她有的只是喚露的能力,雖然她已盡了力,但雨和露,這在眾人的眼中,差距仍是太大了。
當換過衣裳,一身乾爽的廉貞,兩手捧著去湖邊商家買來的女裝走近湖畔時,在淡淡的白霧中,他聽見了雨水落在湖上的聲響,他抬首看了晴朗無雲的天際一眼,而後踩著無聲的步伐走向湖畔,就見看似心事重重的天都站在湖水裡,一徑地直視著水面,當她揚起衣袖時,葉面上盛載著的水珠即像有了生命般地飛向天際,再一顆顆地落在她的四周。
「看不出妳還挺本事的。」出聲讚美的廉貞,若有所思地瞧著她那難得一見的神情。
彷彿被他瞧見了不該看見的東西般,天都馬上回過神,對他擠出敷衍的笑意。
「以前我曾是雨神後補。」
他多心地想著她的不自在狀,「現下呢?」
「早就不幹了。」她抖了抖身子,朝他伸出一手,「拉我一把。」
「快去換上。」上岸後冷風一吹,天都立即抖得跟什麼似的,看不下去的他連忙把剛買來的衣裳扔給她,並將她推到一旁的樹叢裡。
站在樹叢外替她把風了一會後,當她踏出樹叢時,廉貞眉心緊豎地瞪著她匆忙換上不甚整齊的衣著,還有她一頭甩來甩去的濕發。
「妳有點女人該有的德行成不成?」
她掏掏耳,有些受不了他的嘮叨。
「你別老是挑三撿四的好不好?」到底她是女人還是他是女人?
在她走至一旁的大樹下隨意席地而坐,並打算往身後的草皮躺下時,怎麼看就嫌怎麼不順眼的廉貞,一手緊急將她給撈正坐直,七攏八攏地幫她把身上的衣服穿好,再拉過她身後還滴著水的長髮,不客氣地動手幫她擰乾。
「順眼多了嗎?」在他拿著衣袖粗魯地幫她擦發時,滿腹睡意,卻不得不讓他處置的天都,等得有些不耐煩地問。
大功告成的廉貞左右瞧了瞧,「還行。」雖不甚滿意,但還可以接受。
左瞧右瞧就是沒在樹下找到個好地方的天都,兩眼朝他一瞄,在他還不明所以時一把推他坐下,拍了拍他的大腿後,就把他當成免費床鋪般地把頭枕上去。
「喂……」覺得有些不自在的廉貞,才剛出聲,就被滿面睡意的她給打斷。
「我要補眠,別亂動!」
僵著身子坐在樹下任她把他當枕頭的廉貞,坐了一陣後,看不過眼地撈起她還微濕的發,一手將它捧在掌心上,省得她會弄髒,在她舒適地伸了個懶腰,並側過身子準備入睡時,他邊以指梳攏她的發,邊半開玩笑似地問著。
「喂,想不想嫁我?」
她才在納悶他今天怎還沒問這個招牌問題呢。
「又嫁你?」也不知他怎麼搞的,打他問過一回後,就像習慣似的,每天這問題不問上一回他就不痛快,害她老想不通他怎那麼執著。
「只是想問問妳對我的觀感有沒有改變一點。」
擠眉皺臉地想了好一會後,她慎重地搖首。
「照樣不想。」雖然說在扔了那麼多回的繡花鞋後,他是比以往老擺出一副抬舉的德行時有改善多了,且喝醉時話特多的他也挺聒噪可愛的,不過,要讓她有非分之想,仍是嫌遠了點。
「但這回妳的頭搖得比上回慢多了。」覺得自尊心有稍稍修補的他,一臉得意地問:「因我漸漸有些人模人樣?」
她朝他吐著舌,「你只是有長進了些。」
發覺她愈看愈順眼的廉貞,直盯著她嫣紅的唇,滿腦子想的都是方纔那輕吐的粉色舌尖。
「我在人模人樣之前是什麼德行?」原本攏在她髮梢上的長指,漸漸移往她的臉龐,輕撫著她細緻的皮膚。
沒察覺他在做什麼的天都,想也不想地就直接吐出。
「鬼裡鬼氣的自大狂。」也不想想當初還分不清他是人是鬼時把她給嚇了多少回,現在只是喜怒哀樂比較明顯點有了人樣些。
他不滿地將兩眉一板,「妳就不能委婉點嗎?」
「大哥,已經夠客氣啦。」她拍拍他的大腿,轉過身找著了個舒適的姿勢後,高昇的朝陽帶來了陣陣的暖意,她將兩眼一合,帶著仍未散去的酒意打算好好睡一場。
自葉梢間灑落的陽光,點點光影四散在他倆周圍的草皮上,很久沒再聽見她出聲,廉貞低首一看,那張在陽光下顯得柔和的睡臉,令原本打算叫她起來趕路的他,收回了到嘴邊的話。
不久前在湖中產生的綺想,像道夜間見不著的黑影,在她每一次的胸膛起伏,和那勻勻的氣息間,偷偷潛進他的心房,那時在水中的她,像是朵晨霧間的水生花,當他能夠澄靜下思緒時,他才發現,在他的胸口裡,這顆已有百年沒再如此跳躍過,更甚者,在百年前,他也不曾對出雲有過這種感覺。
他拾起一綹她已干的髮絲,心神有些下集中地來回看著近在眼前的容顏,不知不覺間,他修長的手指纏上她的發,過了很久很久,即使是在他回過神後,依然沒有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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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討厭這種天氣。
抬首看著雨雲密佈,似乎隨即會落下大雨的天際,進城後就一直一臉陰鬱的天都,此刻更是心情惡劣地木著一張臉。
已經受夠她這連擺好幾日臭臉的廉貞,在她又停下腳步看著天上時,忍不住走至她的面前,捏著她兩邊的臉頰問。
「誰又惹毛妳了?」搞什麼鬼?一路都嘰嘰呱呱叫的她,打從這幾日天氣變陰了起,她的心情就開始像上頭的天氣般。
「天氣。」她拍開他的手,一把扯過他,「快走,咱們得快點離開這裡。」
「但我記得封誥的家就在這城裡……」被她拖著走的廉貞,不明所以地指著大街的另一頭方向。
「是男人的就別頂嘴!」使出全副蠻力拖著他走的天都,瀰漫在空氣中的雨水氣味愈來愈重時,更是心急地加快了步伐。
下一刻,滂沱的大雨,像是上天密密灑下的魚網,將大地都籠罩在雨絲所織的網中,亦將一心想離開此地的天都給困住了腳步,她頗為不甘地轉過身子,瞪著遠處雨中某具熟悉的身影。
來不及了。
從沒見過她這等冷漠神情的廉貞,站在她身側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是在綿綿的雨勢中瞧見了個走在雨中的女人,當那個女人一步步走向他們時,似乎他們四周的雨勢便下得更大了些。
「她是誰?」
「雨師。」每見她一回就得被淋得一身濕,心情頓時變得更加低迷的天都,不禁有些恨自己剛才為什麼不跑得快些。
地藏的神女?
只聞其名卻不曾見過其人的廉貞,愛理不理地打量著帶著一大堆雨水接近他們,但她自己身上卻乾乾爽爽、完全沒被淋濕的雨師,在兩眼一迎上雨師那雙似水翦翦的水眸後,眼尖的他發覺,來者似乎對他懷有著相當程度的敵意。
「另兩個女媧在哪?」沒正眼瞧天都一眼的雨師,連聲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問向廉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