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綠痕
「別亂動,別……」看不見前路的廉貞,七手八腳的想按住直在他肩上扭來扭去的她,冷不防地,他兩手一個沒將她抓穩,「啊。」
「你……」從他肩上往下掉的天都,只來得及說出這字指控。
定站在樹梢上的廉貞,在她轟轟烈烈地以倒栽蔥的姿勢一路從樹頂掉至樹底時,頗為內疚地掩著唇,並在回想起她火爆的脾氣後,突然不怎麼敢下去瞧瞧她此刻降落的慘況。
只是再怎麼不想,他還是得下去面對現實,過了許久才躍下樹的他,有先見之明地站在距離她十步之遙的地方,面對摔得鼻青臉腫的她,他想笑又不太好意思笑地努力繃著張臉,逼自己吐出聽起來勉強有點悔意的歉語。
「我不是故意的……」
天都二話不說地脫下腳上的繡花鞋,使勁地將它扔至他的臉上。
向來就不太會接這種軟綿綿的暗器,因此在熟悉的繡花鞋又準準地貼上他臉龐後,對不住她在先的廉貞,只能認命又認分地將它自臉上拿下,他瞄了瞄她,又不識相地再加上一句。
「妳頭上還有個鳥巢……」
下一刻,繡花鞋再次準確命中他的臉龐。
☆☆☆☆☆☆☆☆☆☆☆☆☆☆☆☆☆☆☆☆☆☆
海道
迷海三大島裡,岩石和洞窟密佈、港邊停滿戰船,素為迷海軍武重地的玄武島,和身為海道商業重鎮,港邊佈滿商運與魚貨船隻的都靈島,素來就是海道神子們主要出入的兩大島,相形之下,島上綠意遍佈、花木扶疏,原應是農耕大島的琉璃島,原本是顆海道神子們眼中的多彩琉璃,但因人口數遠少於另兩島,且在新任島主波臣上任之後隨即廢耕,因此近年來,海道神子們逐漸減少往返於琉璃島,使得本就較為冷清的琉璃島,近年來更像顆沉寂在迷海裡的彩色琉璃。
午後春光正好,站在岸邊凝視著迷海海面的波臣,頭也不回地問。
「找到海皇的玉座了嗎?」
方才率領船隊自海上歸來的湮澄,濕透的發還沾著海水,掩不住一臉疲憊地跪在她的面前。
「回島主,尚未……」迷海這麼大,這百年來也從沒有人能夠找到當年海皇沉睡的地點,曾經目睹海皇潛入海中的祖先們找不到,他們這些拚命打撈的後代當然也找不到。
「再找。」波臣毫不猶豫地下令。
花了數月的工夫,不論冬霜晴雨,日日都在海裡尋找玉座的湮澄,茫然地抬首望著她的背影,對於她這個命令,心中有著千萬個不願,亦不知她究竟是為了什麼,對尋找海皇這事那麼執著。
久久沒聽到他的回復,波臣不耐地回首瞪他一眼,「還不快去?」
「是……」他勉力自地上站起,頂著體力已快透支的身軀,準備再次回到海上,狠下心再對所有奉命潛入海中尋找的部屬們下達這道命令。
目送著湮澄像是隨時隨地都會倒下去的背影,與他同樣都侍奉於她的松濤,頗為同情地搖首。
「島主不讓他們歇歇嗎?」神子也只是人,她是想把他們全都累死在迷海上不成?
「我可沒那個閒工夫。」她無動於衷地朝他勾勾手指,「東西呢?」
松濤隨即自袖中取出那封遠自中土送來的信件呈上給她。
「島主,上頭說些什麼?」在她閱信時,他邊盯著她時而訝異的神情邊小聲地問。
波臣笑了笑,單掌揉碎手中之信,「說咱們的主子,想要創造出一個效忠於他的神。」
他十分懷疑,「海皇會聽命於他嗎?」這個野心,不覺得太大了點嗎?好歹海裡頭的那尊神,可是當年一手創造了海道之神,要他聽命於一個凡人?
對於這點,一開始波臣也是充滿懷疑,但在這些年來的長期接觸下,她並不意外上頭的主子會有此宏願,也有點期待他真能實現這個夢想。
「難說。」若他真有他所說的那麼本事的話,或許他真可以操控海皇也說不定。
「島主。」松濤清了清嗓子,雙眼瞥向她的身後向她示意。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在見了遠處踏上琉璃島的來者是誰後,波臣不禁挑高一雙黛眉,而後她朝他揚揚手。
「你避一避。」
「是。」在觀瀾走近之前,松濤自後頭的小道先行離開。
站在原地未動的波臣,在發現觀瀾似乎是帶著極大的火氣前來時,她兩手環著胸問。
「難得妳會親自登島來找我,是什麼風把妳吹來的?」另兩個島主不是早就不怎麼跟她往來了嗎?怎麼又會跑來這管閒事?
「問問妳自己做了什麼好事!」帶著淘沙一塊登島的觀瀾,鐵青著臉快步走至她的面前,大聲地將話擲在她的面上。
波臣不痛不癢地搔搔發,「好吧,我是何德何能才能讓妳如此光火?」
「放縱琉璃島之軍沿岸打劫人子的人是不是妳?」若不是親眼所見,她還真不願承認,那些只因想坐享其成。就貪婪地上岸打劫人子的人,與她同樣都是海道的神子。
「噢,那件事啊。」她原本還不知究竟是誰壞了她的好事呢,原來那個阻止她手底下的人搶劫者,就是這個愛管閒事出名的觀瀾。
觀瀾一把扯過她的衣領,「又是妳下的令?」
「我只是沒有阻止他們而已。」波臣冷冷地拍開她的手,往後退了一步,對她笑得很無辜。
「別再丟海道的臉了!」她震聲大吼,直想把這個執迷不悟的同僚給吼醒。「再這樣下去,海道神子將永遠不能靠自己生存,而中土的人子也將永遠都瞧不起咱們!」他們三個島主是花了多少年的時間,才讓長期以來不肯自力更生的海道神子們學會靠自己?沒想到她身為一島之主,竟愈活愈回去,還帶頭破壞海道多年來打下的根基。
波冷哼了一聲,愛理不理的,「我管那些人子怎麼想。」
觀瀾忍不住要她認清現實,「妳愛怎麼在迷海裡胡作非為那是妳的事,但我勸妳最好別在迷海之外生事,若是海道因此而惹惱了紫荊王那該怎麼辦?」
本還對她的說教感到意興闌珊的波臣,在那個刺耳的人名一入耳底後,隨即微微瞇細了眼。
「妳就這麼懼怕帝國的紫荊王?」不過是個仗著兵強馬壯的王爺罷了,虧她和滄海都這麼看得起他。
「妳不懂,我與他交過手,他不是妳所想的那麼!」急著想把上回的教訓告訴她的觀瀾,話未說完,就遭她不耐地打斷。
她嫌惡地撇過臉,「得了,我聽夠這些老套了。」
「波臣!」觀瀾在她扭頭就走時直想叫住她。
一腳踏至巖上的波臣,在強烈的海風下緩緩回首,一頭青絲都遭海風吹散的她,冷著一張臉低首看向她。
「海道的神子本就是海盜,我不過是遵循先祖之職,我有什麼錯?至於那些人子,他們本就是神子的奴僕,神子們想要自他們身上拿走什麼,還需過問於人子?」
她愈聽愈想皺眉,「兩界之戰早就結束了,人子也早已不再是神子的奴僕。」
波臣壓根就不這麼想,「妳不珍視妳神子的血統那是妳的事,但請妳別拉低我的身份與那些人子相提並論。」
站在逆風處的觀瀾,抬起一手遮去刺眼的日光,在耀眼的金色光線下,她瞧不清楚波臣此刻的模樣,隱隱約約的,她只看見了在那張高傲的面容上,與長老們同樣不可一世的神情。
「告訴我,神子的血統,真這麼值得驕傲嗎?」她喃喃低問。
「當然。」波臣朝她伸出掌,再緩緩握緊了掌心。「當年一統天下者,可是我們這些神之後裔,而不是那些無用的凡人。」
愈是聽她所說的那些,觀瀾就愈覺得眼前之人,不再是小時候與她一塊長大的青梅竹馬,自波臣當上琉璃島島主起,她就不再瞭解波臣,以往和她一樣,在心裡就只是單純地想守護海道的波臣,不但停止了琉璃島上的耕作,改而開始打劫橫奪於人子,就與他們百年前的祖先一樣,一夕之間毀了她和滄海極力想扭轉海道神子的形象不說,在波臣眼中,她看見了與那些甚想回到以往榮耀裡的長老同樣的盼望,不同的是,與那些食古不化的長老相較之下,波臣有著另一種他們所沒有的東西。
野心。
她深吸了口氣,「波臣,世事早已不同了,一味的活在過往的榮耀裡只是自欺欺人,眼下最要緊的足咱們得守護好海道,並與岸上的人子們井水不犯河水,以避免掉無謂的戰端。」
「我自欺欺人?」波臣嘲弄地問:「那妳呢?在我讓海道的神子們吃飽穿暖之時,妳又曾為海道做過些什麼?妳不但連個風神都看不住,還讓她背叛了海道!」她是花了多大的氣力,才冒險自東域裡把飛簾那個叛徒綁回來,沒想到觀瀾這個心軟的島主,竟然讓紫荊王堂而皇之地踏入海道,並在都靈島上搶走了飛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