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綠痕
當站在原上的他們不約而同地抬首看向天際時,一陣令她心緒大亂的不適戚,頓時衝向她的腦際,她忍不住停下舞蹈也抬首看向天際,就在她微瞇著眼適應了刺眼的天光時,她在雲間見著了一個身上長了翅膀的男子振翅飛過天際。
自瑤池飛來的諭鳥?
一段段雜亂無章的影像,突地竄進她的腦海,她張大了眼,怔看著一張張她不熟識的面孔,疾光掠影般地自她眼前一閃而過,而後是大片泛著異香的花海,與一面面在沙塵中翻飛的軍旗,爭先恐後地擠入她的眼眶中,感覺身子所有力氣一下子全被抽空的她,痛苦地跪在祭台上喘息,這時似乎也察覺到異樣的雨師,飛快地自祭台前起身,難以置信地張大了眼,不確定地開口。
「女媧?」這種感覺是……神降臨了?
雨師脫口而出的這兩字,令台上的天都怔了怔,當雨師推開湧上前不明所以的神宮宮女們,四下尋找著這種感覺的來源時,天都轉過頭去,想再看看那兩個夕陽下的陌生人影,但在原上已無那兩人的蹤影,而那種類似神臨的感覺,也伴隨著他們的離開一閃而逝。
「殿下?」
為了突然中斷的祭天儀式,不知發生何事的眾人,在台上與台下亂成一團,當神宮的宮女扶起她時,她轉首看向與她有相同感覺的雨師,不經意瞧見了雨師身後座上眾神的雕像,登時漫天蓋地的黑暗朝她籠罩了下來,她只覺得自己像是一腳踩沒了,以疾快的速度跌陷進無止境的深淵中,尖銳的嘯音穿竄進她的耳裡,她忙不迭地捧按住極度刺痛得像是快裂掉的腦袋,在她因疼痛而忍不住叫出聲時,她看見了心憂如焚的段重樓快步朝她奔來,並大聲叫喚著她的名字,但接下來奪去她所有意識的痛楚,在段重樓攬住她時隨即令她昏厥在他懷中。
至今她仍是不知在那日究竟發生了何事,但自那日起,她就常看見一些令她摸不清頭緒的幻象,一些,明明她不曾經歷過,卻再真實不過、像是屬於她記憶的東西,同時也是自那日起,她這地藏的首席舞姬,再不為眾神而舞。
☆☆☆☆☆☆☆☆☆☆☆☆☆☆☆☆☆☆☆☆☆☆
風聲呼嘯而過,高站在山崖上的廉貞,一頭醒目的白髮在風中不斷飄動,兩眼迷茫,看似神智不清醒的他,一個勁地瞧著山崖底下好一會後,他朝崖邊跨出一腳。
就在他準備往下揚身一縱時,冷不防地,有人自他身後以指輕點著他的肩頭,他才回首,就遭來者一手拉離崖邊,另一手以扁擔給一擔重敲在頭頂上。
「醒了嗎?」手拿扁擔的封誥,慢吞吞地蹲下身子,亮出五指在他面前搖晃。
腦袋被結結實實敲了一記的廉貞,掙扎地自地上站起,一雙像是視而不見的眼瞳裡,並沒有封誥的存在,他一把推開礙路的封誥,執著地再次舉起雙腳邁向崖邊,封誥忙不迭地使出全力拖住他的腳步,在攔不住他時,封誥再拿起扁擔加重力道再敲他一記,但這回卻似乎不再管用,因眼神同樣迷茫的廉貞依舊還是想往下跳,封誥沒好氣地撇撇嘴,扔下扁擔東看看西看看了一會後,乾脆就地搬起地上的石頭,狠狠往廉貞的頭上一砸,決定先把這個執著到不行的男人給砸暈再說。
悶鈍一響後,在封誥扔掉手中的大石時,廉貞的身子亦朝後倒下,卯足全勁這才終於成功砸暈人的封誥,彎下腰拖著被砸昏的他離開山崖邊,一臉無奈地邊拖邊向他抱怨。
「你就行行好,別每年都來一回成不成?」每年都想死,每年也都有新死法新花樣,而且還百死不厭、不死不爽快,時間到了就自動自發的想自盡,這傢伙不煩,他這負責救人的都快被煩死了。
將他拖至山崖遠處的一棵大樹下後,拖人拖得熱出一身汗的封誥才坐下來想喘口氣,被他砸暈的廉貞卻在此時張眼坐起,封誥慢條斯理地瞥他一眼,在見他還是那副夢遊似的神情時,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而後趕在廉貞默不作聲地拔出腰際的大刀,準備往自己的心窩用力捅下前,動作快速地搶過他手中的大刀,並用刀柄再敲他腦袋一記。
「已經三次了,你給我克制點!」將手中的大刀扔至遠處,並順道替他搜身搜過一回,將他身上具有危險性的東西全都扔光了後,救人救得滿肚怒焰的封誥指著他的鼻尖對他警告,在他又想起身時,撩起兩袖的封誥,火氣旺旺地再痛快揍他一拳。
目光始終飄無定根,模樣看起來似在神遊天外天的廉貞,在封誥自竹簍裡取出一瓶水打濕了汗巾,並將它覆上他的頭頂時,終於回神地眨了眨雙眼,渾然不知發生何事的他,在兩眼能夠看清眼前的東西時,他疑惑地皺著眉,一頭霧水地看著就近在咫尺,臉上表情看來似乎很毛火的救命恩人。
「封誥?」他撫著作疼的腦際問:「你怎會在這?」都已經數個月不見了,而他又刻意隱瞞行蹤,這傢伙是怎麼找到他的?
「還能做什麼?來救你呀。」封誥自鼻孔中用力噌出口氣,「認識你這死性堅強的頑固老頭子,算我倒了八輩子的楣!」
「我做了什麼?」腦海裡紛亂成一團的廉貞,只記得他上回清醒時,他原本還安分地待在他的宅子裡,可醒來後就在這了。
「你這回想試試跳崖。」他涼涼地指向崖邊,「比起你上回拿刀子把自己捅個十洞八洞,這回算我走運了。」上次他玩的花樣,可把阿爾泰給忙得人仰馬翻,被他氣得五臟六腑都走了位的阿爾泰,事後還發狠撂下話說往後再也不救他了……嘖,救人居然救到還得排值每年互輪?這種事說出去絕對不會有人信。
「反正我又不會死。」廉貞抬手摸了摸腫起來的頭頂,而後深感多此一舉的他取下頭上的汗巾。
「是不會死,但會斷手斷腳!你想扮鬼出門嚇人嗎?」封誥一手扳回他的臉龐,再將那條汗巾敷回原位。「要不是今年是我運氣不好輪到我,我才懶得理你!」
神智全部回籠的廉貞清醒了些後,他先是低首看著完整無缺的自己,再看向前方陌生的山崖,而後努力地回想著他究竟是怎麼來到這個地方尋死的。
「還想再來一回嗎?」封誥一手撐著下頷問。
面上表情恢復一貫冷然的廉貞,只是不語地看著遠處的山崖。
「我說……」深怕死性不改的他又再來一次,封誥用力轉過他的臉龐朝他大嚷:「你可不可以戒掉每年時間一到就想死的老毛病?你就體貼我們一下成不成?救人也是很累的好嗎?」
「我說過我不知自己在做什麼,還有,你們每年幹嘛要這麼白費功夫?」廉貞揮開他的手,臉上的神情是半分感激也無。
每回他都這麼說,每回也都這麼不知感恩……瞪著眼前這個每年時間一到就主動失憶的男人,封誥不禁再次在心底大歎交朋友前千萬要張大眼睛,因眼前就有個麻煩的典範,誰交了他誰倒霉,可偏偏又不能賴掉裝作不認識!
「我要走了。」彎身收拾好被封誥扔掉的東西後,他轉頭就想離開。
「慢著。」封誥忙拉住他,去背來自己的竹簍後跟在他的身旁。「我要進城,一道去吧。」
「我不想去。」早已習慣獨來獨往,也不喜到人們聚集的地方,只想回宅的廉貞立即回拒。
「不想去也得去。」放心不下的封誥緊拉住他一綹白髮,「反正這七日內你得待在我看得見的範圍內,我若是沒看緊你,萬一在這七日過完前你又跑去玩那套怎麼辦?」
「我不會。」他隨口敷衍著。
「騙死人不償命的老頭子,你敢說你不會?你自己算算這十幾年來我們總共救了你幾回?你要是不會才有鬼!」有過太多教訓的封誥在他耳畔拉大了嗓門,轟得他一耳嗡嗡作響。
「封誥……」廉貞掏掏耳,才想打發這纏人的傢伙時,冷不防地被他不懷好意的目光瞪得頭皮發麻。
「還是說,你又想讓我把你打暈整整七天?」冷冷咧笑的封誥,不客氣地朝他扳了扳兩掌,「相信我,我會非常樂意成全你的。」暈七天,省事七天,他也不需在這七天內救人救到又再一次忙翻天。
回想起前年封誥將他打得七天下不了床的往事,不想再體會那種慘烈經驗一回的廉貞,一手撫著自己這顆遲早有天會被封誥打爆的腦袋瓜,再看向眼中全無討價還價餘地的封誥,過了許久,他不得不忍讓地退一步。
「我跟你去就是了。」
可就在與封誥雙雙踏入這座位在地藏一帶,屬於迷陀域的小城後,廉貞很快就為此而感到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