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桑雅
問大哥是何原因,他居然沒有任何不滿或被逼迫的神情,何曉滌仍記得那時的大哥撇嘴微笑說:不知道。連我自己也不明白原因,反正就是決定娶那個不曾謀面的「仇家」的女兒。
衝著仇家這兩個字,何曉滌當然舉一反三地自我解釋為何曉生之所以娶丁家女兒是為了復仇。
「Dem!」身穿露背裝、塗著紫藍色眼影的女人妖嬈地走近。
何曉滌先給那女人一個擁吻,然後對丁易汝說:「我女朋友補好妝了,我們先走一步,BYe。」
「Bye。」丁易汝仍是強顏歡笑地與他道別。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食譜和剛買的菜,又自嘲地一笑,忽然覺得不知所為……
原來她以為的愛情根本不曾存在,這也就是為什麼何曉生對這婚姻的產生採取避而不答的原因?而她,居然傻傻地將自己一生的幸福托付給他。
淚水忍不住流下,她用手抹去淚水,可是討厭的淚水彷彿永遠流不完似的,任憑她怎樣擦也擦不幹。
「小姐,你怎麼了?需要幫忙嗎?」一位男侍應生好意地上前詢問。
「沒……沒事。」丁易汝一邊忙著擦淚,一邊強自鎮靜,「我只是有點不舒服,一會兒就好了。」
男侍應生禮貌地微微一躬身,然後退了下去。
這是高級咖啡廳,是人來人往的公共場所。
丁易汝暗暗地擰著自己的大腿,她要用痛來麻痺自己崩潰的情緒。她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痛哭失聲。
丁易汝,你有點出息好不好?她對自己說著,倔強地吸了吸鼻子。
可是淚水仍像是故意和她作對似的,轉眼間她又成了一個心碎的淚人兒。
第八章
丁易汝一回到山莊,情緒隨即崩潰,她不斷在心中吶喊,臉上淚痕滿佈、聲嘶力竭的她垮著肩膀,跌坐在地,許久之後,她淡然一笑,唇角揚起一抹美麗又悲哀的笑容。
「是我咎由自取!」喃喃說了一句,她的笑像是在嘲弄自己的愚不可及。
可不是嗎?她丁易汝怎麼會敗得這樣淒慘?她不是一向都很能夠掌控自己?她不是最懂得生活、最懂得經營自己人生的現代新女性嗎?但為什麼在愛情路上她居然跌得這麼重!
是哪個人曾說過女人就是輸給了愛情?真是如此吧!當她把心交付於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輸了!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地輸了!輸了愛情、輸了婚姻、輸了自己的心。
何曉生,你好狠!為什麼要戲弄我?為什麼丟給我一顆藏著毒藥的糖果?
自覺跌進萬丈深淵的丁易汝終於明白……原來恨一個人的感覺竟心如刀割,原來恨一個人的時候最難受的竟是自己。
「啊——」她痛苦地尖叫一聲。感覺自己快要四分五裂了!這分愛恨交織的矛盾與痛苦要怎樣才能解脫?怎樣才得以救贖?
丁易汝忽然淒厲地狂笑起來,像失去理智似的,她拿起小剪刀有一下沒一下地拚命刺向沙發,幾乎是使勁了全身的力氣,沙發裡的棉花讓她給挑了出來散落在各處。
「哈……哈……」昏亂的丁易汝痛苦地笑了。
片刻之後,她止住了笑,抹去淚水,換上的是一種孤注一擲的冷靜表情。她要弄明白她所珍視的這分感情到底是不是一場欺騙。對感情她要的是絕對的純淨,絕不允許一絲一毫的瑕疵!
純摯的兩情相悅應該是婚姻的基本條件,如果愛情已經薄弱,甚至失真了,這樣的婚姻要來何用?不如把心一橫斬斷情絲。
只是她對他的情真的能夠輕易收回嗎?
「我要賭一賭!」淚痕不再,她的決心是絕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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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曉生一回到家便看到客廳一片混亂,而易汝則蒼白著臉若有所思地坐在一旁。
他趕緊走到她身邊問說:「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何曉生摸摸易汝的額頭。還好,沒有發燒。但是她的臉色怎麼如此蒼白?
「我很好。」丁易汝的語氣異常地輕柔,然而她的眼睛卻死盯著何曉生,彷彿他是陌生人,她正在審視、打量他。
何曉生忍不住蹙緊雙眉,他的易汝究竟是怎麼了?他肯定她有心事。
「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好嗎?讓我幫你。」他將她的小手包覆在他的大手掌裡。她的手怎麼如此冰冷?時序已進入五月了啊!
「我想問你一件事。」她的語氣仍是輕柔得與平日無異,但眼裡的光芒卻是寒冷得教人心悸。
「你問吧!」
「你會誠實地回答我嗎?」
他深深地、嚴肅地凝視他的妻子,「我會據實以答。」
「你愛我嗎?我是說真真正正、發自心底,不為任何原因的那種愛。」
「我當然愛你。」他毫不猶豫,因為她已是他認定的人生伴侶,如果沒有愛,他不會願意任何人介入他的生活,分享他的喜怒哀樂。也因為如此,他在新婚初期才會夜不歸營,因為他自認對易汝的一見鍾情不是永遠的真情,那時的情意只是男人對女人的一時動心罷了!
但是易汝為何會有此一問?難道她到現在還不懂也感受不到他對她關懷備至的用心?雖然他不擅甜言蜜語、海誓山盟那一套,但是他相信她應該可以感覺得到他對她的感情是認真的。
她笑了,但卻是自嘲淒楚的笑。
「你有點不對勁!」他有些慌亂,一向甜美的易汝從不曾有如此詭異的笑容,他有種不祥的預感,於是緊張地問她:「你是不是……」
「你放心,我沒有瘋。」她眼裡的嘲諷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兩簇憤怒的火焰熊熊燃燒著,「你當真愛我?那你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決定』要愛我的?」
何曉生的臉色瞬間黯沉了下來,他當然聽得出她話中有話,在未明白她的活意之前,他只能保持沉默。
「你根本不曾真正地愛過我,你只是決定要愛我,是嗎?」丁易汝一邊說—邊忍不住地要佩服自己,她怎麼可以這麼冷靜,而且還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難道她是悲傷過頭,所以反而沒有感覺?如果真能這樣麻木也好!但她騙得了自己嗎?
「易汝……」
「你恨我吧?因為我是林苡若的女兒,因為我母親的存在是你母親心中永遠的痛,是我母親傷了她……母債女還,哈哈,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感情債就用感情來償還。對!一定是這樣!」她猛點著頭,像要印證自己的話似的。
何曉生緊抿著唇不說話。
「你怎麼不說話了?是因為心虛還是覺得理所當然?」他為什麼不反駁?即使是欺騙她也好!她忽然希望他否認。只要他說聲不,她會選擇相信他,她會告訴自己像他這樣的男人,若非真的對她真心以待怎麼可能會有溫柔的時候。他原本是一座冰山,不是嗎?
求求你反駁一句話吧!她在心底無聲、激動地吶喊。
「是誰讓你如此以為?」他問。
「這無關緊要。」她企圖想從他的眼神裡尋找一絲情意,可是她失望了,現在的他彷彿是他們初結婚時的他——冷漠得教人無從探索。
為期近一年的感情難道真的只是遊戲?她覺得寒心透了,而他早已放開了手。
「你認為我和你在一起是想報復?」他的聲音沒有任何感情與溫度,他的語氣更是平淡得似乎是在說著不重要的事。
丁易汝雙手緊握成拳,清晰地聽見自己沉重無力的心跳聲。丁易汝,難道你還存著奢望嗎?優柔寡斷不是你的作風。他既然無情,你又何必戀戀不捨?
她一咬牙,從口袋裡拿出一份她早已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書,這是她最後的賭注。
「兩個見證人已經簽章,我……我也簽了字,只要你在上面簽名蓋章,這份協議書就可以生效了。」
他幾乎是不敢置信,心痛地瞪視著她。許久,才以低沉的聲音艱難地說:「你要明白,一旦我簽了字,我們之間即無任何關係。」
他的原意是企圖提醒她,希望她不要任性胡來,但是他的話聽在丁易汝的耳裡竟像是一種絕情的宣示。
丁易汝強自振作,踉了一下,她不能在他面前示弱,她不要再看見他譏笑的神情。
她恨恨地說道:「你得意了是不是?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已經被你傷得很徹底,甚至於我的尊嚴都已蕩然無存,你可以去和你那五個弟弟開懷慶祝了!」
「你認為我是這種人?」他幾乎想放聲大叫,沒想到他的妻子竟是如此地看待他!原來他的真情付出在她的眼裡只是報復的籌碼,原來他這個丈夫的角色扮演得如此失職!
當最親密的人都懷疑他的時候,他還需要努力挽回些什ど?
不再看她一眼,他拿起桌上的筆快速地在兩份協議書上簽下何曉生三個龍飛鳳舞的字,再拿出公文包裡的印章在協議書上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