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琬姿
木桂俯下頭去,愈不想哭,眼淚愈不聽控制……。
「阿桂!鳳小姐這麼好的人家,你再不答應……,回去後,你鐵定沒好日子過的!」尹娃拉下臉。
木桂還是哭,她從投離開過家,想不到這一離開,阿母竟像換了個人似的,她真有漂向大海似的茫然無主……「木桂不願意的話,就算了。」秋儀低頭看一眼腕上亮晶晶的刁陀錶。
「不!」尹娃忙又轉頭,厲叱道:「阿桂!」
木桂緊緊盯尹娃一眼,忙轉向秋儀:「我願意──願意跟你走……。」
這會,尹娃眉開眼笑了,秋儀起身道:「那,你們先到我家看看!」
「呃!這……不必了,你的人看起來很好,不必了,對不對?阿桂?」尹娃推推木桂。
木桂低耆的頭,猛一陣點頭。
秋儀看不到她的表情,重又坐下,由皮包內,她抽出一本支票簿,振筆一揮,然後撕下,遞給尹娃:「我沒有畫線,你可以到銀行領現金,或者存入戶頭,隨便你。」
尹娃抖看手,眼裡、臉上,全為了滿滿的高興,振顫,她從投看過這麼多錢:「謝謝──。」
「慢看!」秋儀喚住尹娃:「以後,不能來找她!」
「呃!當然,當然!」尹娃又交待木桂一番:要聽人家的話、要乖、要……,然後,她懷著那張票子,歡天喜地的走了……。
木桂抬起臉,拚命的想從淚眼中,緊緊留住阿母的背影,可是,像雷雨潑灑的視線,竟只是一片模糊……。
在木桂哭的時候,秋儀始終冷冷的啜著面前飲料,等了一陣子,木桂漸漸平靜下來了,其實,只是表面平靜,心裡呢?
終於,秋儀立起身,道:「走吧!」
人,不管變遷多大,總有適應環境的能力的!
尤其,當木桂下定決心;犧牲自己,幫忙阿母的那一刻,她已企圖忘了過去,迎接未來。
不過,累積了十幾年的生活習慣,說改就改,原也不是容易的事「花木桂倚在窗前,木然的瞪視蒼窗外,窗外樓下,是一大片繁花簇擁,樹葉掩映的大花園。有花的地方,就有蝴蝶,此時,又值春分,萬物復甦,園內正有成只成對,或彩紋斑斕,或黑亮高貴,或倚紅賣綠的蝴蝶,忙碌的穿梭、飛舞看……。
時而,也會有鳥雀其間,有蜻蜓點水似的一般而過。
木桂望得出神了……,她正幻想著;自己穿了美麗的衣裳,插在花叢下,和蝴蝶玩捉迷藏,或偷偷去抓蜻蜓……,那都是好玩的遊戲,在家裡,她常和哥哥捕蝴蝶、捉小鳥……。
忽地,幾聲清脆的敲門聲打斷了木桂的思想。
只見站在門口的鳳秋儀視看木桂的臉,說道:「我要出去。」
「是!」木桂立起身,走向門口。
「你要些什麼東西?我買回來!」
「我……不需要。」木桂站定在她面前:「謝謝你。」
秋儀笑了笑;
「女孩子應該打扮漂亮一點,我買幾套衣服回來給你。你可以到花園去走動、走動。」
「是。謝謝。」
秋儀說完,轉身走了出去。木桂追上前,叫道:「扼,我──中午,我要去哪兒買菜於還有……您幾點吃午飯,我好預備。」
「不必了,煮飯是劉媽的事。」
「呃!」木桂呆愕的望善秋儀的身影,消失在樓下。
踱進房內,木桂呆坐了好一陣子,太靜了,靜得讓人發慌、無聊。
如果在家,她無聊時,會唱歌。在做工、煮飯、洗衣時,她會哼上一首山歌,現在……。
哎!現在不能老回憶家裡的事呀!秋儀說,煮飯是劉媽的事?那,這偌大的屋內,還有其它人了?
去看看他們那些人吧!或許,也應幫忙做些什麼事,難道,人家花二十萬,請來一個吃閒飯的?
想到此,木桂一躍而起,掩上房門,走下樓。
繞了一圈,木桂發現這棟雙層的別墅,竟是這麼大,原想到回房去幫忙,可是轉來轉去,她由一扇透明的玻璃門走了出去。
因為她看到門外,正有一個背影,彎腰在整理花草。走近了,木桂才發現這人很年輕:「嗨!」
聽到木桂的招呼,這個人徐徐轉過身來,一怔之後,他咧嘴笑一下,很淡很淡地。
──陰陽怪氣地。──木桂想,嘴裡卻說:「請問你貴姓?」
「劉。我叫其紹。」
「喔──,」木桂點點頭,說:「我叫──。」
「花木桂。這幾天才來的。你家在台東。今年十六歲。」
「你……你全知道。」木桂睜大眼。
「嗯。在這「流翠園」內,消息流通得很快。」
「喔,這兒叫流翠園?」木桂環視一下週遭,走了兩、三步,她又問:「你在幹嘛?」
其紹沒理她,反倒蹲下身子,細細檢視花叢、草木。
等了好半天,不見回答,木桂快快的走開,也自顧尋路,一面欣貿花木。
忽然,木桂看到一隻蜻蜓,就停留在一朵又黃又鮮又大的花上,她心中一喜,機會來了,於是,她躡手躡腳的移身上前,再屏住呼吸的伸出手……。
突然,就在木桂即將拈到蜻蜓的同時,她的手臂叫人給拍打了一下:「啪!」
木桂吃了一梵,蜻蜓也飛走了……。
「你幹嘛?!」木桂瞪了他一眼,生氣的叫。
「不能摘花!」其紹還是陰陽怪氣的不笑,但也看不出來在生氣:「你沒看到我在整理花木。」
「見你的大頭鬼!誰摘花?」木桂氣呼呼地:「我在拈蜻蜓,看!叫你嚇走了!」
「拈蜻蜓也不行!你會弄壞了我的花。以後沒事,少來花園!」其紹看也沒看她的。
木桂氣歪了,以前在家拈蜻蜓、捉瑚媒、捕鳥,都沒人管的!他……一個箭步上前,木桂惡狠狠的一把抓下那朵鮮黃色花朵。
等其紹發覺時,那朵花已讓木桂丟在地上,其紹變了臉,大步踏上前,一手抓起木桂前襟,叫道:「你怎麼這麼野蠻?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花是你的嗎?」木桂也大聲叫。
「我在整理,我有權管,你算什麼東西?」
「我是人,不是東西!」木桂嗓門並不比他小。
其紹氣壞了,不管怎樣他比木桂早在這兒,木桂至少該尊重自己啊,另一隻手揮高,眼看其紹就要揍上木桂,木桂圓睜看眼,就等他拳頭下來,她就開始要反擊……。
「住手!其紹,你瘋啦!」一位年約五十歲的微胖婦人,不知由哪兒跑出來,大聲叫道。
其紹沒打下去,但一手乃捉住木桂衣襟,木桂揚聲叫:「打啊!我不怕打架,搞不好你打輸我呢!」
那名婦人跑近來,大叫道:「其紹!放手!」
「媽,你看她多野蠻!不教訓一下,以後怕不爬到你頭上啦?」其紹仍橫臉、豎眉的。
「胡說!她不是傭人!快放手。」婦人轉向木桂:「我叫劉媽。」
其紹不太甘願的放開手,哼了一口大氣,道:「媽,她不是太太由台東買來的小丫頭?」
「她住在偏屋二樓吶!」劉媽瞪了其紹一眼:「怎麼會是小丫頭?快別胡說!」
木桂聽不懂他們這種階級之分的對話,只是,她在其紹放開自己時,看到他臉上由生氣轉為淡然;再出淡然轉為無措的奇怪表情。
放開木桂,其紹注視了她好一下子,終於回身,大步走開去!
「你就是劉媽?」木桂問。
「嗯!是!是。」劉媽客氣的笑看:「我管廚房。」
「我知道。」木桂打量看她,她微胖的臉頰上一團和氣,身上穿得油膩卻不失整齊:「我找不到廚房哩!」
「啊!廚房,」劉媽反身走:「來!來!廚房在這。你肚子餓了嗎?」
「不是,」木桂跟看她,轉入一條長長走廊,果然看到一間獨立式的房子:「剛才那位,是您兒子?」
「是呀,他管園子裡的花、草。他是念農工科的。抱歉,對你失禮了。」
「沒關係,我不該摘他的花。」木桂看到廚房內,另一位蹲著在洗菜,問:「這位是──?」
「啊,她叫丁嫂,是管打掃的,有空常來幫我忙。」劉媽叫:「丁嫂!花木桂小姐。」
丁嫂站了起來,向木桂友善一點頭,重又蹲下去洗菜。她看來比劉媽年輕十幾歲,不只年輕力壯,也長得高頭大馬。
木桂走上前,蹲到盆子邊,道:「我來幫忙洗菜!」
「不!不用啦,」劉媽立刻道:「我以為你肚子餓,想找個東西吃,這兒有我和丁嫂夠了!」
「有什麼關係7在家我也當做的啊!」
「不必啦,你剛來,還是四處走走,先認誠認誡環境嘛!」劉媽執意將木桂推出來。
「那……我到這兒來,做什麼啊?」
「這個……,」劉媽頓了頓,道:「你問太太。」
「太太──?」
「就是鳳小姐啊!」
「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