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陶妍
第三章
天色已經暗了，曉璐戴上安全帽，騎上她的「復古」摩托車。別人的車是復古，但這台老爺車可是真正的「古董」。XX五十聽過吧？就是那種如果引擎發不動，還有兩個踏板可以當作腳踏車的那種車。
「什麼私人顧問嘛，簡直就是私人女傭，今天一整個下午都在幫他搬家、佈置新居、接水接電接瓦斯，還要幫他去銀行開戶……害得人家那麼晚才下班，累都累死了！」她一邊騎著老爺車，一邊咒罵著。老爺車還不時發出「噗噗噗」的巨大噪音。
「+#%&*……」
「噗噗噗——」老爺車像瀕死的肺結核病患，用盡全身力氣地咳著。
巨大的噪音愈來愈誇張，誇張到完全淹沒了她的咒罵和抱怨。
「噗——」老爺車終於嚥下最後一口氣，安靜了下來，車子也停了下來。
「哇咧，又熄火？」曉璐簡直不敢相信，這台摩托車是他們家的三朝忠臣，十五年前侍奉老爸每天上下班，十年前陪伴哥哥度過高中生涯，現在，到了她手上時，它居然這樣對待她？
除了每天要發動二十分鐘以上，害她老是遲到以外，現在居然在大馬路上就這麼給她……動也不動了？
曉璐停下車，奮力地用腳踩著發動器
老爺車，你醒一醒啊！你不能就這樣丟下我，教我一個人怎麼活下去啊？
正當她呼天不應、叫地不靈時，一輛黑色的賓士加長型轎車，緩緩駛近她的身邊。
電動車窗緩緩下降，車內的男人覺得好笑的看著她。
「怎麼了？車子拋錨？」
眼睛瞎了不會看啊？曉璐抬起頭，沒想到車內坐的正是籐原雅治，那個害她這麼晚下班的人。
可惡，又一次讓他看到自己的糗樣，不行，那怎麼可以？
「拋錨？沒有啊？」她立刻擺出輕鬆優雅的POSE，一手扶著座墊，一手撥撥頭髮。「哦，我只是檢查一下，沒什麼事，我走了，再見！」
她趕緊坐上摩托車，頭也不回地踩著腳踏板，以龜速前進。
籐原輕輕踩下油門，跟在她的身旁。
「我送你回家吧。」看到她兩隻小腿奮力踩著踏板的模樣，他強忍住想大笑的衝動。
「不必。」她才不會拋棄她的老爺車呢！
「上車吧。」
曉璐回頭看到籐原雅治的黑色大車還跟在她身邊，表情有點不耐煩。「你別跟著我好不好，路人都在看我了啦！」
一顆汗珠沿著她的髮際流下，呼，比騎腳踏車還累人！
這時旁邊的西餐廳正巧傳出濃郁的牛排香，啊，真受不了耶。
「這樣吧，既然你這麼堅持，那不如先陪我吃個晚餐，你再騎車回家怎麼樣？」
厚——可惡，他好像都知道人家的弱點耶。她什麼都能忍，就是肚子餓了不能忍。只要講到吃飯，她就會雙腿一軟，完全無法拒絕。
「那……好吧。」她把摩托車停在一邊，準備先大快朵頤一番再繼續上路。
在氣氛高雅的西餐廳裡，籐原雅治喝了一口紅酒，正拿起刀又切下第一塊牛排，準備品嚐這來自美國恩格斯的小牛肉。
沒想到坐在他對面的季曉璐，已經把盤裡的食物吃了一大半，一臉幸福洋溢的咀嚼著。
「好吃嗎？」籐原忍不住問，這些食物真的有像她吃起來的樣子這麼好吃嗎？
「好吃啊，餓的時候什麼都好吃，我現在餓得可以吃下一頭牛了。」曉璐只要一吃飽，心情就會好得不得了。
「我看得出來。」籐原笑看她吃東西的樣子，雖不優雅，卻可愛極了。
「沒關係，隨便你怎麼笑我、消遣我，我都不會生氣，反正是你請客。」曉璐的眼睛笑成一條彎月。
籐原心想，這女孩真是太奇怪了，白天在辦公室裡像只小老虎一樣動不動就生氣，一給她吃東西，卻怎麼激她都不會生氣。
「請你吃飯是應該的，你今天看起來好像滿辛苦的。」被她幸福的表情所感染，他的胃口也忽然大開，正細細品嚐著牛排的美味。
「什麼叫『看起來好像滿辛苦』，明明就是很辛苦好不好？你知道我今天一天跑了多少地方、做了多少事？我進公司一年做的事都還沒有今天一天多……」曉璐急忙摀住了嘴。
哎呀，禍從口出，言多必失，怎麼可以把實話都說出來呢？
「沒關係，這是你唯一的優點——坦白。」
「謝、謝！」她故意把兩個字講得好大聲。
呵，這也算優點？誰不知道他是故意諷刺她，諷刺她一無所長。
不過沒關係，她的原則是絕不跟請她吃飯的人吵架。再說，他也的確是她的才食父母上讓他一點沒關係。
「別生氣，這也是沒辦法的。像跑銀行、裝電話這種事情我只敢交給你做，因為到目前為止我只相信你一個人。」
哇，這人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還是她早上那些話真的把他嚇到了？
「喂，看來你病得不輕喔，你怎麼這麼不相信別人啊？」曉璐放下了刀叉。
「你要是在籐原家長大，你就會知道世界上沒有人可以相信。」說他不相信別人也行，說他故意找些事給她做也行，總之他就是喜歡看她在他面前忙來忙去的樣子。
「為什麼？」聽起來好像滿複雜的，哈，這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我不想談。」他難得有吃飯的好心情，並不想破壞它。
「喂，你一個人到台灣來啊？」好吧，轉移一下話題吧。
「我有名字的。」他連頭都沒抬起來，奇怪，跟她一起吃飯，好像心情特別好，吃得也特別多。
「你的名字？」應該怎麼稱呼呢？籐原先生還是雅治先生？還是總經理先生呢？
「私底下相處的時候，你就叫我阿治吧。」
阿治？好「俗」喔，和他的長相一點也不搭。
「呵呵——」她又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才兩三下的工夫，兩人盤中的食物早已一掃而空。
「吃飽了，我送你回家吧。」他們倆吃飯的速度可說是超快的。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我自己騎車回家就可以了。」她一再推拒。長那麼大，還從沒讓男人送她回家過呢！
要是讓她爸媽和三個哥哥看到有男人送她回家，那可有得玩了。
更重要的是，摩托車拋錨實在是一件很丟臉的事耶，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出糗的樣子嘛，所以寧願一個人慢慢騎回家。
「可是你的車不是壞了嗎？」籐原問。
「哪有壞啊？那是台灣現在最流行的摩托車，上班時用騎的，下班時用腳踏的，當作是運動。這樣比較有健康概念嘛！」她真是佩服自己瞎掰的功力，她沒去當第四台的推銷人員實在是太浪費人才了。
走出餐廳門口，籐原雅治再一次地確認。「你真的不要搭我的車？」
「真的，不騙你，坐德國車我會頭暈。」她簡直是什麼理由都用盡了。
「可是這麼晚了……」
「放心吧，我家就在附近上下子就到了。」
「好吧，那明天見。」籐原說完便往停車場走去。
曉璐則牽起摩托車，踏上她的回家之路。
踩啊踩，夜色真美麗！踩啊踩，寒風真刺骨！
騎了二十分鐘後，她已經汗流浹背，而且才騎了五公里遠，她開始有點後悔沒有坐上籐原雅治的車了。
季曉璐忍不住抱怨，她只是矜持一下嘛，他就不會再勉強她一下喔？也許他再多求她幾句，她就會改變心意了啊！
歎了口氣，是啊，她家真的「很近」、「很近」就在淡水的山上。
老天，她要騎到幾點才會到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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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籐原雅治坐在辦公室裡，顯得有些煩躁不安。
他昨夜一整晚都沒睡好，真不該答應讓她一個人回家的，害他翻來覆去，竟為了擔心她而失眠。
現在已經九點半了，她還沒有來上班，難道出了什麼事？
同一時間——
正當籐原雅治為了曉璐著急不安時，她正坐在修車行的門口，吃著老闆請她的冰棒。
她可不是在偷懶喔，早上本來準備把摩托車牽到山下的機車行，沒想到好不容易走到了山下，那家機車行居然沒開，真是有夠「機車」，做生意怎麼可以這樣嘛！
於是她只好推著車，沿路尋找機車行，這才發現，原來機車行都沒有那麼早開門的喔？
怎麼辦？難道她要一直推車推到公司門口嗎？還好，終於一讓她看到有一家機車行的鐵門正緩緩拉起。
原來是老闆娘正要出門買菜。在她萬般懇求下，才終於把還在睡夢中的老闆請了出來。
「小姐，你這台車恐怕沒有辦法修了喔。」老闆在拆了一半的零件後，說出了他的診斷結果。
「什麼？你說什麼？」她吞下冰棒，趕緊從旁邊的小板凳上跳了起來。
「這台車的車齡太老了，零件也早已經不生產了，我看你還是換一台新的好了。」老闆給她良心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