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舒琦
簡顥風站在他的辦公室裡,對著可以俯瞰台北市夜景的玻璃帷幕,右手上點著雪茄,卻一直沒抽上一口,只是任由白濛濛的煙霧瀰漫著他的臉,迷亂他的思緒。
站在這片可以傲視全台北市的玻璃窗前,他理當感到高興,但從他眉頭深鎖的臉上,卻看不到一絲喜悅,反而看到了濃濃的思念和怒潮。
他回台北幾天了?
有三天了吧!
自從那天與小舞在「碧之海」不愉快的分別後,他氣憤地回到飯店,便接到了阿華的電話。阿華說媽媽跌倒住進了醫院,要他馬上回來;雖然心裡充滿疑問,但擔心母親的他,還是搭了最晚的一班飛機趕回台北。
回到台北,才知道什麼跌倒住院的說詞其實全是父母設下的騙局,並脅迫阿華配合演戲,目的是把他騙回台北——可想而知,這一切都是章芙蓉在旁興風作浪。
那天,章芙蓉被他趕回台北後,就立刻跟他爸媽哭訴他的忘恩負義、見異思遷。而他爸媽自然也一面倒的支持楚楚可憐的章芙蓉,相信她的話,並決定使計騙他回台北,為的就是不讓章芙蓉口中的狐狸精繼續蠱惑他。
等他回到台北之後,一五一十的將事實告知父母後,他們才瞭解章芙蓉所說的話都是捏造出來的,也反過來急著想見見小舞。
當時,他的確可以再飛回「迎風飯店」,但男人的自尊心和滿腔的怒火卻容不得他回去。所以,他決定留在台北,讓彼此都冷靜冷靜。
回台北後,他才發現他對她放了多少感情,也沒想過會這麼的在乎她,連她有點秘密都讓他嫉妒得發狂。
但,現在她堅持不說的理由已不重要了,因為他該死的想她,想她一切的一切!
至今,有三天了,而小舞卻連一通電話也沒打來,她知道他的手機號碼,如果她想要認錯或是想念他,早就該打來了。那他就會飛奔回去,把她接上來和爸媽見面,順便談談讓她和奶奶遷居台北的事。
然而,即便再想她,再想知道她的近況,再想聽聽她的聲音,也不想再追究她不說實話的原因,但男人的自尊心讓他堅持著,絕不先放下身段打這通電話。
他感到煩躁不已,忍不住又拿起手機,看著它,確定它收得到訊號——
哈,他甚至懷疑自己的手機通訊不良,否則怎麼會接不到她的電話。
門上傳來規律的敲門聲,簡顥風將手機放回西裝內袋,才開口道:「請進。」
「總經理,關於騙你回來的那件事,我很抱歉。」阿華關上門後,走到簡顥風的身後懺悔。
其實,他對上回和董事長及董事長夫人聯手騙總經理的事,心裡一直耿耿於懷,但當時實在是情勢所通,他也只能照做。
「沒關係,我知道你是被強迫的。」他轉過身來拍拍阿華的肩,表示無須在意。
「總經理,我冒昧地問一句,您和紀小姐……發生了什麼事嗎?」他大膽地將這三天的觀察問出口。
在「迎風飯店」度假時,看總經理沉浸在愛河之中,片刻都捨不得和紀小姐分離。如今,回來台北都已經三天,也和董事長解釋清楚了,他卻什麼動靜也沒有。
沒說要再去飯店,更沒打一通電話給紀小姐,這種種的跡象顯示出兩人可能出了問題,不然總經理早就該飛奔回紀小姐身邊了。
「說來話長。」他覺得阿華是唯一知道事情的經過和他的感受的人,所以將兩人在「碧之海」最後的談話一字不漏地告訴了他。
阿華聽完簡顥風的話後,只有一個結論:就是談戀愛的人腦子都壞了。
這算哪門子的問題啊!這根本就不是問題嘛,兩人卻因此而冷戰,看到這樣不理智的總經理,他真的不知該說什麼。
「紀小姐不願意說,也許有她的理由。」阿華清清喉嚨,開口道。
「會有什麼理由?」他就是不懂。
「可能是她怕向總經理說了,覺得有點她在挾恩以報的意圖,或是她覺得這事根本不足一提,或是……」
阿華將能想到的理由都說出來,但沒耐性的簡顥風不待他說完,就開口打斷阿華未竟的話。
「這些都不是理由。我就是氣她不說,為什麼不說呢?她這樣瞞著我,到底把我當成什麼,有什麼理由不能和我分享嗎?我對她掏心挖肺,甚至動了想娶她的念頭,但她卻有事不說,這算什麼?」他一口氣傾倒出心中的氣憤,才稍稍覺得舒坦些,而梗在心頭上的那根刺也軟化了許多。
「其實,我覺得那天到底是不是紀小姐救了總經理並不重要,因為總經理愛她並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既然如此,為什麼要計較呢?為何不回去找她呢?」
「我愛地,那她愛我嗎?現在我很懷疑。」他喪氣地坐在高級的牛皮高背椅上,嚴重的挫折感不斷地沖蝕著他的信心。
「那總經理更該去問個清楚。」阿華鼓勵著。
他跟簡顥風這麼久,明白這次他是真的動了真情;而就他的觀察,紀小姐是個好女孩,所以他當然要鼓勵總經理好好把握。
發洩完後,簡顥風閉上眼,想仔細思索阿華的話;但腦中小舞的身影卻擾得他無法專心思考。
他伸手貼著被放在他西裝內袋中的手機,暗自下了個決定。
若是小舞在明天的這個時候還不打電話來,他就把她給徹底忘了;但若是她打來了,他就立刻飛下去找她!
※※※
而另一頭,紀芊舞也是同樣的失魂落魄。
今天周姐回來了,所以明天起她就不需要再去「迎風」幫周姐代班,而這幾天只要一有空閒,她就很容易掉進一個叫做思念的洞穴,怎麼爬也爬不出來。
她仔細地反省過那天在「碧之海」自己無理的行徑,意想愈覺得自己真該打。
為什麼要說謊呢?情人間最重要的是坦誠,一旦有了謊言,只會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罷了。
救他本來是件美事,卻被自己腦筋暫時的打結而破壞了。溺水的事,之前是顥風沒提,但這次都是他自己說的了,為何要牢記著他上回的話,猶疑著而對顥風說謊呢?
和顥風在「碧之海」不歡而散的隔天,她帶著一雙熊貓眼上班,原以為可以遇到他,然後兩人可以和好如初,卻聽大夥兒說他那晚就飛回台北了。
看來,他真的很生氣,才會這樣不告而別,她真的該打屁股。
現在好了,當時沒立刻認錯,就鑄下了更大的錯,如今,愈拖愈久就愈難開口。
可是她真的好想他哦!好想他!更不想兩人因此而鬧翻了。
「紀芊舞,整理幾件換洗的衣服。」紀奶奶中氣十足的衝進紀芊舞的房間,手上還拿了個旅行袋,往她面前一丟。
「啊?」紀芊舞一時反應不過來,仍盤腿坐在床上,只是用一雙滿含著疑惑的星眸,向紀奶奶表達她的困惑。
「收拾行李,上台北去。」她再也不能忍受小舞這樣魂不守舍的樣子。
她知道阿風回台北去了,所以小舞才會猶如行屍走肉般的過日子,而今讓她回魂最好的辦法,就是送她上台北。
女人的幸福要自個兒爭取,她可不想錯失這麼優秀的孫女婿。
「啊?啊?」紀芊舞仍處在驚嚇中。
紀奶奶再也看不下去她這副呆樣,便逕自打開她的衣櫃,幫她挑幾件衣服放進行李袋。
「既然想他,就去找他啊!這麼簡單的道理還要我教你,你看看慧梅就是個多麼好的示範。」奇怪?兩人是好朋友,但追求愛情的態度怎麼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可是,我們吵架了。」不全然是吵架,正確的說來是自己犯了錯,而他氣爆了。
「吵架?哪對情侶不吵架?我和你爺爺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但是床頭吵,床尾和。這麼一點小爭執就退縮,哪像我們紀家的女兒?」紀奶奶音調瞬時提高了八度,讓人不禁懷疑她真的已經七十四歲了嗎?
「可是……我怕他不想見我。」看看他當天就被氣回台北,就知道他有多憤怒,而盛怒中的他可能不會想見她。
「怕什麼?去了不就知道了,有了誤會就要把它講清楚,別擱在心裡,你就是愛鑽牛角尖。」紀奶奶將收拾好的行李袋往她懷裡塞。
「可是……」她這樣冒冒失失地上台北,如果他不見她,她怎麼辦啊?先打電話會不會比較好?
「別再可是了,現在就給我出發。」紀奶奶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紀芋舞的鼻尖命令著。
「啊?現在?」紀芊舞一個不小心,下巴掉了下來。
「對!現在。」紀奶奶不容反對地堅持著。
「可是現在已經十點了,如果我幸運的趕上十點的最後一班到市區的車,還得再換……」
不等紀芊舞說完話,紀奶奶就察覺到她失算了,她清清喉嚨,二話不說立刻更正:「明天,明天一大早就給我去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