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弱水
尹伯飛愣了一下,詫異地問:「你要那麼多鳥籠做什麼?」
「裝蝴蝶。」想到有一千隻蝴蝶之後,就可以讓花蝴蝶承認自己是鳳凰兒,李玉浚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裝蝴蝶?!」尹伯飛揚高音調,以為自己聽錯了。
「正是。一籠裝十隻,一百籠就有一千隻。」
「一千隻蝴蝶?哪來那麼多只蝴蝶?」
相較於尹伯飛驚愕的瞪大了眼,李玉俊卻是神態自若,淡淡地回答,「等有了籠子,我親自去抓。」
「你有傷在身,應該多休息,我派家丁奴婢去幫你抓就可以了。」
雖然李玉浚對吐血的事隻字未提,但尹伯飛從負責伺候他的僕人口中,得知他昨夜回來時的狼狽模樣,略一推想便猜到他受了內傷。
「不,一定要我自己去抓。」李玉浚說這話時,雙目炯炯有神,寫滿了不容置疑的堅決。
那一千隻蝴蝶是鳳凰兒對他的試驗,要他證明自己的真心,只有他親自去抓,那些蝴蝶才能代表他的心意,若由他人代勞,那麼誠意何在?只不過是一千隻普通的蝴蝶而已,不值得送給鳳凰兒。
「那就等你傷好了再——」尹伯飛顧慮到他的內傷,試圖再勸阻,卻被他打斷了。
「等了八年,我已經不想再繼續等了,早一刻湊齊一千隻蝴蝶,我就能早一刻見到她。」
他的神色不再是慣有的溫文淡然,有些激動,有些痛苦,那雙溫柔似水的眸子燃著熾熱的火焰,透著不顧一切的狂野。
望著他這般的神情,尹伯飛不忍再阻止,只疑惑的問:「章台樓的鳳凰真的是你要找的人?」
「那位鳳凰姑娘不是她,但我仍然找到了她。」提起伊人,他眼中的火焰退去,又化作一片溫柔。
「是誰?」
『她不肯承認她是鳳凰兒,說自己是花蝴蝶……」想到她冷漠的眼神,李玉浚心下有些黯然。
「章台樓的花娘子?!」尹伯飛訝異不已。
「你認識她?」
「不算認識,只是在章台樓談生意時,見過她幾回,想不到她居然就是你口中的鳳凰兒!」花娘子的性格、為人,和李玉浚口中的鳳凰兒毫無相似之處,甚至是天差地遠。
略一停頓,尹伯飛又問:「那一千隻蝴蝶是她要求的?」
李玉浚默然地點頭。
「她擺明是在刁難你。」尹伯飛皺起眉頭。
「我知道。」
「既然知道,你還想照做?」
「是我虧欠她的,不管她怎樣刁難,我都願意接受。」回憶起當年的種種,李玉浚再次自責自己的疏失,為她心疼不已。
一看他那副神情,尹伯飛就知道他又把錯往自己身上攬了,不由得想為他抱不平。
「你根本不欠她什麼!」
「但當年……」
「當年的事並非你的錯,真要有錯,也是你父親的錯,不是你!更何況你為了她斷絕父子關係,破門離家,還不停的尋找她。你對她是有情有義,根本沒有任何虧欠,反而是她辜負了你們的誓言,墮落風塵中!」
尹伯飛聽好友又提起當年,真想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搖晃,看能不能搖醒他,讓他不要再一直怪罪自己。但想歸想,尹伯飛當然沒有那樣做,只是忍不住越說越憤慨。
「她沒有辜負我們的誓言,那是不得已的!」李玉浚雖知他是好意,卻不願他誤解心上人。
深深吸口氣緩和心情,李玉浚神色平靜地為她辯解,「身在風塵並不是她的錯。如果不是我當年的疏失,她今天又怎會變成這樣?她一個弱女子流落在外,謀生艱難,一切只能說是環境造成的,不能怪她。」
「就算她落入風塵是環境的錯,可是她不應該刁難你。」尹伯飛猜測好友吐血多半也是因為她的緣故,眉頭擰得更緊了。
「如果那樣可以讓她開心,我不在乎。」李玉浚臉上露出溫柔的微笑。
「你……唉!」尹伯飛袍袖一甩,歎息道:「罷了,隨便你吧,我等一下就派人去幫你買鳥籠。」
「尹大哥,謝謝你。」
「別謝我,我只希望你以後能清醒點,不要事事都順著她,任由她刁難。」
「她不會那樣的。」
「但願如此。」長歎一聲,尹伯飛跨步離開。
※※※
尹伯飛命人備齊一百個鳥籠時,已是傍晚,無法外出捕捉蝴蝶,李玉浚只好按捺下心焦,等待明日到來。
隔天一早,曙光初現,他就已經穿好衣衫,披上披風,準備出門抓蝴蝶。
剛跨出房門,就見到尹伯飛從月洞門外走進他住的院子裡。
尹伯飛一看到他,立刻加大步伐,快步走向他,邊走邊道:「我就知道你一定等不及了。還好我來得早,不然就撲了個空。」
「你找我有事嗎?」李玉浚徐步走近他。
尹伯飛點頭,將一隻小巧玲瓏的玉瓶遞給李玉浚。
他伸手接過,疑惑地問:「這個是……」
「這是西域傳來的蘭馥香,據說可以用來吸引蜂蝶蟲鳥,我想你應該用得到,所以趕著拿給你。另外,我還派了二十五名家丁在大門口等你,他們會幫你處理抓到的蝴蝶。」
李玉浚知道好友是掛慮他的傷勢,盡量想讓他抓得容易些,以免過度勞動而牽動內傷,心中頓時感到一陣溫暖。
感念好友的體貼,他將玉瓶收好,誠懇地道:「尹大哥,你想得如此周到,小弟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你。」
尹伯飛擺擺手,微微一笑,「我能有今天都是因為你的幫忙,如今我幫你做一點小事,你就不要一直謝我了。」
十年前,若非李玉浚救他一命,又出錢讓他做生意,他哪能有今日的安逸生活,只怕連活命都成問題。就算他散盡家財,抵上一條命,也不足以回報李玉浚的恩義,更何況是這樁區區小事呢。
李玉浚不再說什麼,但望著尹伯飛的眼神仍是充滿感激。
「長安城附近以西郊的敘秋園最多花草,園裡蝴蝶也多,趁早上涼快,你快去吧。」尹伯飛拍拍他的肩,神色轉為鄭重,「如果累了,千萬別勉強,保重身體最要緊。」
「我知道。」李玉浚微笑頷首,舉步離去。
※※※
天方大亮,幾縷陽光透過窗紙投射進房間裡,驅走了黑夜的幽暗。
臥榻上,那嬌媚的人兒兀自沉睡著,直到一陣敲門聲吵醒了她。
讓來人進了房,歐千鳳側臥在床上,右手手肘撐著床板,手掌托著香腮,一臉的慵懶。
左手掩口,姿態優雅的打了個呵欠,她半嗔半惱地問:「出了什麼事,讓你這麼早來敲人家的門?你不知道人家才剛睡著沒多久嗎?」
柔膩嬌嗲的嗓音裡微合抱怨,彷彿在跟情人撒嬌,然而站在床前的人只是她的部屬——一個不幸被同伴推來送死的傢伙。
心知歐千鳳的語氣越柔,自己的下場就越慘,那名打擾她睡眠的不速之客趕緊解釋,「副堂主,幫主有要緊的命令傳來,所以屬下——」
她左手一揮,打斷他的話。
「堂主呢?這事你該找他,怎麼來吵人家呢?」她噘起櫻唇,頗有不滿。
那人尷尬地笑了笑,「堂主昨天晚上就不見了。」
「他沒說去哪嗎?人家記得他愛玩歸愛玩,可是總會交代去向。」說著,她柳眉微揚,唇邊勾起一抹嫵媚的笑,「你不去找他,卻到我這裡來,莫非是找借口來見人家?」
那人嚇得瞪大眼,連聲否認,又驚又急地辯解,「堂主說他要醉眠花間,享受逍遙之樂,所以屬下才會猜他是不是到這裡了。可是問過劉嬤嬤後,她說堂主昨天晚上根本沒來,因此屬下才斗膽打擾副堂主,請你代為處理公務。」
「跟了堂主那麼久,你們還沒學乖嗎?」歐千鳳輕歎一聲,坐了起來。「他說要醉眠花間,你們就往花多的地方找呀!居然呆呆的找到青樓裡,實在是不受教。」
「是、是,屬下沒用。」
歐千鳳下了床,踩著蓮步走到他面前,伸出纖纖玉指輕戮他的胸膛,柔聲道:「這一次人家就不跟你計較了,不過下次再吵人家,人家就把你送到朝陽樓去做男妓,再叫你服侍章台樓裡的三個嬤嬤。」
他聽得心驚膽戰,不敢作聲,只是猛點頭。
「這才乖。」她伸手拍拍他的頰,然後歎了口氣,「反正我也是睡不著了,就好心點,幫你去把堂主找回來。」
他大喜過望,趕緊道:「多謝副堂主!」
「免了免了,去把堂裡的管事集合起來,等我帶堂主回去。」
「屬下遵命。」
歐千鳳沒再理會他,自顧自的拿起一旁屏風上的衣服,輕解羅衫,準備換上外出的衣物。
見狀,他漲紅了臉,匆匆告退離開。
※※※
敘秋園
敘秋園裡百花盛開,在晨光的照耀下,斑斕若錦,遠看但見一片綠煙紅霧,如果走入其中,便似陷在重重花陣裡,所見儘是花木。
陣陣花香隨風飄散,瀰漫在空氣中,引得蝴蝶雙雙對對的來到敘秋園,翩然飛舞在花間,自在的嬉戲、採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