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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文 / 弱水

    「鳳凰兒,我是認真的,絕對沒有半分虛假!我怕旁人搶走你,所以才包下你,可是我不想向你要求什麼,我只想看你像從前一樣對我微笑,為我彈琴,為我唱歌……就只是這樣而已,你相信我!」

    他身上的溫暖傳到了她的心上,他的誓言也印入了她心底,她終於輕輕點頭。

    「我相信你……其實我一直都相信你,只是我害怕相信……怕相信了,一切卻變作幻影……」她說著,身子一軟,無力地偎著他。「不會的,絕對不會!」他更加擁緊她,試圖將自己的堅定不移傳達給她知曉。

    她摟住他的腰,頭貼著他的心口,靜靜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

    許久,他才不捨地放開她,但依戀的眼神仍膠著在她身上。「為我彈琴,好嗎?」她微微一笑,在琴前坐下,素手輕攏,撥弦——

    ※※※

    錚!

    弦斷,琴音戛然而止,交疊的過去與現在瞬間分離。

    李玉浚自幻境中驚醒,悵然不已。

    凝神間,察覺一陣輕盈的腳步聲靠近門邊,他心下一凜。

    雖然多年來,他日夜思念著她,幻想過無數次與她重逢的情景,卻不該有外人在場,更不該是現在這般仿若窺探的情況。

    她纖弱易感,卻又外柔內剛,一身傲骨,如何能忍受這般尷尬場景?

    若真是鳳凰兒,怕她羞愧難當,就此遠去,圖留他一生憾恨;若不是鳳凰兒,那麼他……他又情何以堪?

    心中柔腸百結,欲走還留。

    是伊,非伊?捨不下未解的謎底,卻又害怕答案揭曉。

    當拉開門閂的聲音傳來,他終究只能忍下奔騰洶湧的種種思緒,撫著心口,倉惶離去。

    第二章

    狼狽的逃離之後,李玉浚並未馬上離開章台樓。

    他向劉嬤嬤要了一間房間,拜託劉嬤嬤讓他在房裡等待鳳凰,並且不要讓人去打擾他。

    既然他願意等待,又有重金酬賞,劉嬤嬤當下便爽快的答應了,還特別為他安排最靠近鳳凰居住樓閣的房間,只要他開了窗,就可以和鳳凰的房間對望。

    李玉浚謝過她的好意,要了幾樣酒菜,便關閉了門窗,在房裡自斟自酌。

    找了八年,盼了八牛,諸多苦楚都不如此刻的煎熬。

    這是長久以來,他唯一感到握住希望的一次,但這希望卻又是那樣的渺茫,那樣的充滿不確定,隨時可能變成一場空。

    鳳凰姑娘真是他的鳳凰兒嗎?

    如果是,他再不必嘗相思苦;如果不是,又將繼續永無休止的追尋。

    若她是鳳凰兒,為何會重入風塵?中間到底出了什麼變故?

    無論如何,那必然是一段悲慘的際遇,她卻只能將訴不盡的辛酸血淚,全化作人前的笑顏………

    想著,他的心湧上酸楚,又感到自責。

    如果當年他多留心一些,沒有被父親假意的允婚所欺騙,沒有因太過高興而失去防備,今日就不會變成這番局面了。

    出身武林名門,他十六、七歲就頂著百樂莊大公子的頭銜行走江湖,依仗著父蔭,武林中人對他多半禮敬三分,而他與人交手也未曾遭遇挫敗。

    所以當年的他,意氣風發,志高氣揚,以為世間事皆能如意,便是挽天星、摘皓月亦非難事,直到十八歲那年,他遇上了鳳凰兒。

    初時,他以為自己只是欣賞她的琴藝,同情她的身世,憐惜她的處境,但漸漸的,他明日一切早已轉為愛慕,再也不能自拔。

    為了她,他收斂起驕氣,極盡所能的包容她、寵愛她。

    為了她,他一擲千金,卻從不越雷池一步,只怕褻瀆了她。

    為了她,他將熾熱的慾望深藏在心裡,不願她將他與一般嫖客等同。

    為了她,他可以奉上所有,只求換得她回眸一笑……

    他壓抑著,等待著,直到一曲「鳳求凰」得到了她的回應,他終於能將她擁在懷裡。

    原以為只要替她贖了身,他倆便能長相左右,做一對神仙眷屬,卻沒料到父親會從中作梗。

    向來,只要他開口,父親從未拒絕,所以當父親答應讓他娶鳳凰兒,但要求他必須遵守禮俗,不能在婚前再見她,又要他拿出信物,贈送女方時,他絲毫不覺有異,只是一心期待著婚禮到來,幻想著美好的遠景。

    當他按捺不住相思,偷偷潛入她的居所,才發現人去樓空,芳蹤已杳……

    天地,一夕變色。他終於知道,原來世間真有不如意。

    不論他如何懇求,父親都無動於衷,堅持不願告知她的下落,只說已將她遠嫁他鄉,要他死心。

    最後,在一個風雨瀟瀟的秋夜,他破門離家,從此再也不踏足襄陽,更未回過百樂莊。

    捨棄百樂莊大公子的頭銜,他孤身在武林闖出了名號,不再是那個憑待著父親的威名,卻意氣昂揚的李玉浚。

    如今的他,已有力量守護他的摯愛,再也不會讓幸福從手中溜走!

    不論鳳凰兒有怎樣的遭遇,他都願意守候在她身邊,用他的真心撫平她的傷痛,用他的柔情喚回她開懷的笑顏。

    只要能再見到她,只要能在她身邊,哪怕只是一瞬間,哪怕要用他的生命去換,他都心甘情願。

    他只怕錯過,只怕希望成空,其他的,他全都不在乎。

    思念最傷人,點滴皆銷魂……

    飲下美酒,李玉浚從懷裡取出一隻繡花荷包,拿出了幾綹青絲,合眼輕嗅。那是他在她枕邊拾到的,也是他僅有的屬於她的東西。

    「鳳凰兒……」他低聲呢哺著,聲音好輕好柔,彷彿微風吹過就會吹散這溫存的喃語。

    許久,他才不捨的睜開眼,把髮絲收回荷包中,但仍眷戀的將荷包貼在心口,好像這樣就可以感受到她的存在。

    敲門聲喚回了他的失神,他聽到門外傳來劉嬤嬤的聲音。

    「李公子,府尹大人走了,鳳凰說願意見您。」

    李玉浚大喜,立刻抱起放在桌上的無絃琴,打開房門,隨劉嬤嬤而去,沒多久就到了樓閣外,他獨自上樓,卻在鳳凰的房門口躊躇不前。

    終究,對伊人的思念勝過了害怕希望落空的憂慮,他顫抖著伸出手,緩緩地推開房門——一名身形纖弱的女子垂首坐還窗邊,有一下沒一下的拔弄著琴弦。聽到開門的聲音,她緩緩抬頭,微微一笑。

    秀眉如柳、星眸櫻唇,容色嬌艷,卻……不是他的鳳凰兒……

    李玉浚怔怔的站在門口,兩行清淚無聲無息的流下。

    「公子,您怎麼了?」鳳凰愣了一下,疑惑地問道。

    他似未聽聞,只是默默流著淚。

    忽然,砰的一響,他懷中的無絃琴掉落地上,他卻像沒有知覺一般,一徑呆立著。

    「公子……」她起身走向他,蹙眉問:「您還好吧?」

    「夢裡幾回見,覺來卻是空……」他失神地呢喃著,隨即低低的笑了起來,而後轉為狂笑,笑聲裡滿是淒苦。

    她愣愣地看著他,覺得心裡一陣難受,好似也要跟著掉下淚來。

    「你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

    話聲剛落,他猛地嘔出一口鮮血,點點滴滴灑落在腳邊的無絃琴上,也飛濺在她的衣襟上。

    鳳凰「啊」的一聲驚呼,見他仍狂笑不止,急忙奔出房門喚人。

    李玉浚沒理會她,無力的側靠著牆,緩緩坐倒,跟著又嘔出一大口血,全吐在他的衣袖上,銀白的衣袖上血跡斑斑,宛如紅花凋零、散落。

    「鳳凰兒……鳳凰……」他的笑聲轉為低抑,聽來卻更悲傷,滿是絕望。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伴隨著驚慌的聲音。

    「蝶姐,你走快些!」

    「別急,你的房間就要到了,走慢些,小心摔著了。」

    後一道聲音入耳,李玉浚如遭雷擊。

    這是……鳳凰兒的聲音!

    是真的嗎?或者是他的幻覺?

    耳聞腳步聲已到了身後,李玉浚卻不敢回頭,他已經無法再承受一次希望破滅的打擊。

    一隻柔荑輕輕搭上他的肩,跟著一隻雪白如玉的纖纖素手拭去了他眼角的淚。

    「這位公子,您可嚇著我們家鳳凰了。」嬌媚柔膩的嗓音帶著些許笑意,說不出的悅耳動聽。

    他不敢開口,只是怔怔地聽著。

    「您若是嫌鳳凰彈琴不合您意,別怪她,琴是奴家教她的,怪只怪奴家學藝不精,沒能教好她。可是您這樣嚇她,實在沒半點憐香惜玉之情呢!」

    不是幻覺,是真的!

    李玉浚匆匆握住那只為他拭淚的手,驚喜的轉頭——

    眼前是一張熟悉的嬌顏,彎彎的柳葉眉,清如秋水的丹鳳眼,鋌而小巧的鼻,嫩紅櫻唇帶著嫵媚的笑,正是他午夜夢迴不知想過多少遍的伊人。

    「鳳凰兒!」

    她笑容一僵,隨即行若無事地抽回右手,指著站在門外的鳳凰咯咯嬌笑,膩聲道:「公子,您看錯人了吧。鳳凰在那裡呢!奴家叫花蝴蝶,是章台樓的鴇母。」

    「她不是鳳凰兒,你才是!」李玉浚伸手握住她的右手腕,將她的手掌貼在自己的心口,激動地道:「鳳凰兒,我找了你八年,終於讓我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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