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岳靖
楔子
暴風雪開始侵襲山頭,帶著強勁力量的呼呼聲,狂亂無節奏地吹過耳旁。她縮低身子,逆著風勢,困難地移動雙腳,一步一步朝不明方向前進。
積雪的速度很快,一會兒功夫,雪地上蜿蜒的淺薄鞋印已被覆蓋。
空氣稀薄而冰冷,每一次吸納,都像把銳利的刀刃,無情地刮疼她的喉頭、很惡劣的天氣,此刻,所有生物都該躲避,而不是愚蠢地在戶外與大自然抗衡,但對她而言,去哪兒都好。
沒錯!去哪兒都好!
天冷,心更冷,身體的疼痛,比不上心痛!只要不是待在那個男人身邊,去哪兒都好!
她必須趁自己尚有一絲理智時,遠遠地離開他,否則,她將萬劫不復!
「是的,萬劫不復……」她停下腳步,雙膝溶入雪堆中,喘著氣,幽淒地低喃,「萬劫不復……」
唇邊漾起惟美的淡笑,徐緩地回首,透過護目鏡,看向來時路--
一片飛舞的白茫,暴風雪將她和所有景物區隔。什麼都看不見,她彷彿已在另一個世界。她喜歡這種感覺--雖然孤寂,卻不須再承受那男人無情的傷害呵!
紅唇微微地開啟,她笑了,露出瑩白皓齒地笑著。
此時,風吹得更狂了。她站起身,抹去鏡面上的細雪,瞧著沒留任何足跡的雪地,某種莫名的得意湧上心頭。
她想,該是到了盡頭,她已經走得夠遠,留住了最後的尊嚴,暴風雪阻絕了所有的情感折磨。這麼一來,她至少不會面臨萬劫不復的悲慘境地……
「……解脫了吧!」淡淡地呢喃著。她仰起美顏望天,護目鏡裡霎時瀰漫霧氣,而兩行順著頰畔滑入耳鬢的溫熱,又是怎麼回事?
遲疑片刻,她低下頭,嘗到那溫熱帶進唇舌的滋味:鹹澀的,原來是淚!
沒想到,她居然流淚了,這絕對是喜悅的淚水吧!呵……她的潛意識正為她的抉擇叫好呢!
搖搖頭,她再看一眼來時的遠方,訣別似的揮揮手,轉身繼續步行。
突然間,風雪猛烈打旋,前方似有一處山谷,氣流紊亂奔竄,幾乎將她抬升起來。她彎下身,貓著腰,試圖讓四肢伏在地面以保持重心,但強風一陣狂掃,將她捲起重重地摔落,半個身子懸出崖邊,而後接踵而來的便是無止盡的翻滾。
順著陡坡,風雪捲滾著她。身體彷彿要被撕裂,五臟六腑在翻攪,痛苦蔓延著,但她不想掙扎,任冷冷的冰雪滲入帽簷,積在發中,凍結腦海那抹殘存的男人影像。她要將他封在記憶底層,即使這場狂風暴雪過後,她都不願再回想!
是的!遠離得了,忘不了,那就徹底將他封印吧!這是她的決定,畢生的決定!呵……
她笑著。在大量冰雪崩滑的隆隆聲中,她的笑聲像是微弱的嗚咽。無法估計過了多久,她被樹木的斷干衝撞,意識逐漸模糊,直到重重掉落坡谷,被冰雪埋住,她才因劇疼而昏厥過去。
FM046FM046FM046FM046FM046FM046FM046
山間的咆哮終止,大地回歸平靜,旭日旋出雲端,在山頭露臉,金色的光束射在皚皚雪地,天地一片祥和。暴風雪過了,冰雪不再崩流,大自然的虐行瞬間平息,所有的險惡彷彿未曾發生,但在那白雪下正流逝的年輕生命,卻成了對大自然無情肆虐的控訴!
不知又過了多久,正當她逐漸失溫,徘徊在鬼門關之際,也許上帝對她還有些憐憫,覆蓋在她身上的厚重雪堆被掘開了,使她重見天日。接著,有人在她耳畔說話,一股液體灌進她嘴裡,辛辣的滋味燒灼咽喉,濃烈酒氣讓她嗆咳,隨著體溫的回升,她睜開沉重的眼皮--
一抹高大的男人身影,背著光,映入她眸底。
她露出苦澀的笑容:上帝非得這麼對她嗎?
她真的注定要萬劫不復嗎?
虛弱地歎了口氣,她疲憊地合上雙眸,任思緒往黑暗中飄浮……
第一章
「誰准你進入這裡?」冷硬的男性嗓音,強勢地傳開。
一名高大挺拔的滑雪者,佇立在雪道下坡處。他的雙唇因不悅而抿直,掩藏在深色護目鏡裡的雙眸,不友善地睥睨身陷雪堆的嬌弱女子。
「到底是誰允許你進入這裡?」滑雪者不客氣地以雪杖頂戳女子的肩頭。
女子神情恍惚地抬首,看了滑雪者兩秒,什麼話都沒說,便又疲憊地僕在冰雪上……
滑雪者低咒了聲,朝遠方高吼:「克勞斯!」
瞬息間,一隻看似哈士奇又似狼狗的大型動物,迅速而敏捷地由雪道上坡奔來。它到達滑雪者身旁,低聲嘶鳴,優雅地甩動尾巴。這頭美麗的「獸」,是匹不折不扣的大狼,而它的主人正是這名高大的滑雪者。
滑雪者對它做了個手勢。它隨即趨向女子,用厚實的前掌扒開覆蓋在她身上的雪嗅了嗅,再以鼻端頂起女子腹部,將女子馱上背脊,然後又對主人嘶鳴。
滑雪者瞥了女子一眼,便逕自策動滑雪杖,順著雪道旁的小路快速滑去。克勞斯--那頭美麗的大狼,奮力一躍,穿越冷杉和雪松交錯的林間,以能追上主人的速度,朝山腰的別墅奔馳。
這裡的大片林地與險峻山峰,是阿爾卑斯山系的一處私人領域,產權隸屬著名的華裔望族--邢氏。
邢氏是個充滿傳奇色彩的家族,歷代成員皆酷愛寒地休閒。他們著迷優美的雪景,熱衷雪地活動,更在全球高緯區域成立連鎖性質的雪地活動俱樂部--「寒帶聖地」。
「寒帶聖地」是知名的雪地俱樂部,不少國際政商名流都是那兒的會員。它是邢氏世代經營的家族企業,而有幸成為俱樂部領導者的邢氏子弟,則被稱為「寒地霸主」。這一代傳一代的企業集團,隨著時間、經驗的累積愈來愈龐大,爭奪最高經營權的邢氏後輩也增多起來。其中最有才能、最具野心的是一名叫「邢少溥」的青年。他在與眾多手足競爭下脫穎而出,成為新任「寒地霸主」,領導邢氏的俱樂部企業。
邢少溥向來神秘凜然,行事冷靜低調,但他對事業擴展的狂霸野心,卻是眾所皆知。接手家業後,他不再只是固守祖業,局限於高緯地域的俱樂部經營,他有計劃地朝其它休閒俱樂部拓展勢力,企圖成立各式俱樂部,壟斷這一行的市場,成為真正的「霸主」!因此,他收購了多家俱樂部,包括著名的「紅磨坊」、「瘋馬俱樂部」,他成為利益獨享、不與人共存共利的「冷血男人」!
FM046FM046FM046FM046FM046FM046FM046
冷血男人,邢少溥,滑雪者,正滑下曲曲彎彎的山徑,急速側切,刷地在柔細的白雪上畫出利落的圓弧,瞬間停在英式別墅庭廊的石階下。
同一刻,堂屋的精雕大門被人打開。一名高大健碩的中年男子走下石階。
「邢先生,您回來了。」男子開口。他是邢少溥的機要秘書兼管家--陸征。
邢少溥撣掉肩頭的殘雪,卸下腳上的滑雪板,連同滑雪杖一併交給陸征。
陸征接過邢少溥的滑雪裝備,恭敬地說:「您今天回來早了,不過少淵先生已在書房等您了。」
邢少溥不耐煩地皺眉,冷聲冷調開口:「讓他等!我要先用餐!」邢氏家大業大,同輩間明爭結束,改轉暗鬥。接掌家業至今,仍有手足不肯居下服從他邢少溥的領導,三天兩頭就想搞難題找麻煩,教他生厭。邢少淵便是個例子!「他愛等,就讓他等,別去管他!」他又說。
陸征頷首,正想為邢少溥開門時,大狼克勞斯正巧騰越矮牆奔回來。它傲慢地對陸征嘶了聲,將馱在背上的女子拋落在陸征跟前,之後剽悍地蹬蹬四肢,抖抖發亮的皮毛,大搖大擺地行至主人邢少溥身邊。
「邢先生,這是……」陸征語塞,手指向地面的女子,「她……怎麼了?」剛毅的臉上滿是困惑。
「可能是哪個會員帶來的女人,把她弄醒,送回俱樂部!」透著深色護目鏡片,邢少溥不屑地瞥了女子一眼,難掩不悅地說:「叫滑雪場的管理人員謹慎點,別再給我出紕漏!」語畢,他手勢一揮,領著克勞斯進屋。
陸征眉頭深鎖,看著蜷縮、昏厥的女子,她的黑髮鬆散在帽簷外,半邊輪廓有著東方人獨特的精緻。他沒在俱樂部裡見過她,但由她柔美嬌怯的五官和纖瘦身型看來,她可能是東方會員……也許是什麼政客、富豪名流帶來度假的情婦,和包養的人吵了架才賭氣在昨夜暴風雪來襲時離開會員的休憩別墅,導致迷失方向,誤闖邢先生的私人滑雪場。畢竟邢先生的專用場地與俱樂部會員場地,只隔著一片林地,天氣不佳,迷路誤闖,可以想見,只是這小姐掃了邢先生興致,定有一干人得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