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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文 / 岳靖

    躺在祭先祐臂彎,她仰望天窗外沒有星子的夜空。心中有些遺憾,醫院檢查的結果,她懷了身孕,腹中已孕育和祭先祐的愛情結晶,但與江百川離婚的心願卻不得圓。

    祭先祐牽繫她的手,大掌覆著他的小腹,道:「別煩惱不必要的事,當心自己的身體。」

    她在他懷裡轉身看他,神情溫婉;像在笑但沒有。

    祭先祐吻吻她,知道這個小女人在意著他——在意著自己所愛的男人。

    「我要完完全全成為你的妻和孩子的母親!」她對他說,小臉深情蜜意。

    「你是呀!我『立名』的妻——」祭先祐擁緊她許久,彷彿要將她揉進骨血裡,永遠融合般。

    「先祐——」她輕叫,肚子在這時發出低嗚。

    祭先祐放開她,寵溺地笑著。「餓了?」白天,她的胃口總是不好,常到了夜晚,想吃些特別的東西。

    「我懷念那一年在『龍鱗湖』別墅的『八寶銀芽』……」她說得含蓄。

    祭先祐笑逐顏開,朗朗出聲。

    她耳根沁紅,低語:「很難嗎?」

    他搖頭,掀被下床,往樓-梯走,一面回頭對她說:「一通電話就能叫祭家飯店的廚子完成。」祭家在台灣有飯店,她要吃什麼,怎會是難事。

    古怡童看著他偉岸的寬背,覺得自己好愛這個男人,幾乎一刻也不願與他分離。她跟著下床,往樓梯口走,步下樓中樓,聽見他在客廳講電話的聲音。

    「先祐——」她站在樓梯中段叫他。

    他抬頭,看著如仙的地,衣衫輕飄,赤著纖足,手撫流線形的扶把。

    他一個眼神,她便急切得想到他身邊。腳下一個踩空,縈繞在耳釁的,是祭先祐焦心的嘶吼;「怡童——」

    像是一場夢。摔傷了一條腿,醒來後,什麼都解決了。江百川簽了離婚協議書,要祭先祐帶她離開台灣。

    他們沒有馬上離開台灣,因為她的身體狀況還不穩定。幾天後,長輩們找上門,她和江百川用:了很激烈的方式,為彼此留了台階——他們當著兩家長輩面前,承認對婚姻的不忠,並且各自與其他男女有了孩子。長輩們氣急敗壞,卻無從怪罪親家,只好宣佈與他們脫離關係,將不肖子女趕出家門,聯姻雖失敗,但兩家的政商關係仍持續。

    風風雨雨,一切過去,成了家族罪人,他們一點也不在乎。

    「你在台灣的事,老太爺都知道了。」好一陣不見的羅恆,出現在她妊娠二十四周產檢的這天午後。

    「不會現在才知道!」祭先祐扶著古怡童走在醫院的長廊,語氣不甚愉悅。老太爺是他的曾祖父,跟精一樣的老人,操弄晚輩如同玩傀儡,他不過是被玩膩而暫時晾著罷,所以這些年能無事地陪在古怡童身邊。

    「老人家說你該收心了,」羅恆轉述著長輩的命令。「要我們即刻回海島。」

    古怡童一顫。「我得跟你分開嗎?」

    羅恆瞥她一眼。「『夫人』得一道回去!」

    祭先祐握緊她的手。這是當然——如今,她已完完全全是他的妻了。

    第十章

    這次,她應算是清醒地來祭家海島,沒喝什麼「龍血」,長遠的旅程依舊折騰她,沿途的風光早在她不適的嘔吐聲中,失了美感。遊艇靠岸的那一刻,她忘了自已是怎麼下船的,也許是祭先祐抱著她吧!像現在一樣——

    祭氏家譜室燈燭紅焰,他們週身繞著一輪光環似。一上高原,就有人通知,要他們到家譜室見「老太爺」。她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渾身乏力,只能偎在祭先祐懷裡。

    「當著祖先牌位樓摟抱抱,這是幹什麼?」渾厚有力的聲音傳來。

    一名發須見白、高大強健的老人從內堂走出來。嚴格說來,老人氣色紅潤、雙眼發亮,強悍的容貌一點也不老,看得出保養得當,健康得很。

    「怡童,這是曾祖父。」祭先祐低頭對古怡童說。

    老人不滿意地皺扭兩道粗白的眉,坐上香案左邊的龍頭椅座,一副公堂會審的模樣般瞪著站在中央的兩人。「什麼曾祖父!我連她是誰都不知道!」

    祭先祐瞟了老人一眼。「怡童是我的妻。」他不相信老人不知道。

    老人眸光低斂,朝古怡童端詳。「你越來越不僅規矩了——」出口挑剔,不知在說誰。

    古怡童抬眸迎視老人,沒問好,便輕咳起來。

    「喔,是個『病娃兒』!」老人挑眉,離開座位,穩健地邁開步伐。

    「有什麼事,明天隨您命令!現在,我要求讓我妻子先休息!」祭先祐語氣有些凶暴,拍撫古怡童背脊的手卻是溫柔的。

    老人眼尾上飄。「倒懂得說『要求』一我不答應!」沉沉緩緩的語調在後句有力地揚高。

    「你!」祭先祐握拳了。

    「我是你的誰,」老人昂首,摸摸鬍鬚,高姿態地睥睨著祭先祐。「搞清楚,小子,這裡還輪不到你們這些毛頭傢伙作主!你和祭元柯一個樣兒,不受教!只會懷規矩!」

    「我壞什麼規矩?您的『祭氏王國』沒亂沒垮———」

    「丟了一座礦山就是不行!」老人駁斥祭先祐的頂嘴。眼睛精明地看向古怡童隆起的腹部。「沒『立名』先有孩子,之前還是人妻,你沒給祭家壞了血統?』,絕對權威式的質問,老人真以為自己是天神。

    古怡童明白老人在質疑她腹中的胎兒。她瞪著老人,站直身子,抑著體內的不適,清冷地開口:「就算我肚裡的孩子是祭家後代,『您偉大的祭氏』不過出了一顆精子,他的生命是我孕育的、流著我的血,我是他的母親!」

    她在嘲諷祭家的微不足道,「偉大的血統」只是一顆精於!男人的愚蠢在於自以為尊的「沙文」心態,他們哪懂「生命」!

    「伶牙利齒的——」老人瞇細雙眼,低沉的嗓音不像生氣,倒像刺探。

    古怡童知道自己不能在此時軟弱,掙開祭先祐的懷抱,走到老人面前,字句清晰地說:「我認定我要的男人,並不想進『您的祭家』。」

    祭先祐神情沉定,一臉放心——他的妻勇敢、美麗,手足的伴侶裡無人能及。

    「好大的口氣。」老人捻著鬍鬚,一手背在腰後。

    祭先祐走到碑牆前,掀掉一塊紅絲布,道:「您所謂的『規矩』在這!」

    老人轉向他。

    「她是我『立名』的妻!」堅毅的語氣像宣誓,祭先祐瞅了曾祖父一眼,回到古怡童身旁,牽著她往門外走。

    老人行至碑牆前,看著那似以血液寫成的三個字,沉沉眸了句:「真是亂來!」隱藏在鬍鬚下的唇緩緩彎起。「這小子,倒真找了個『血性娃兒』呵……」

    渾厚有力的笑聲傳遍家譜室,老人十足中意這位「命定」曾孫媳——古怡童。

    ★★★

    再次來到祭家海島,高原上人事有些變動,今非昔比。她熟悉的羅心不在,聽說嫁人了。幾天後,祭先祐將她送到「龍鱗湖」蘇林的屋子,在蘇林特殊照料下,安心持產。老人不知道使了什麼「毒辣伎倆」,讓祭先祐非得前往印、巴礦區,處理家族事業。

    「那件工作本就是先祐少爺的分內事,推不掉的!」蘇林穿梭在庭院花花草草間,弄了一些點心飲料給她。

    古怡童撫了撫肚子,從躺椅上起身。她已經懷孕九個月了,就要進入預產期了,祭先祐偶爾通訊,似乎很忙,也許來不及趕回來陪她生產。

    「夫人要去散步嗎?」蘇林看著她打開漆白的棚門。

    「到附近走走,我自己去就行。」她回答。雖然九個月了,但她纖瘦的外觀沒啥改變,並無造成行動不便,所以她不喜歡被人跟著扶著。

    「那您小心些,別走遠。」蘇林對她也挺放心。

    古怡童微微頷首,順著幾年前羅心帶她走過的小徑,往「龍鱗湖」畔走。孩子在她肚子裡踢個不停,搞革命似的,折磨母親的子宮。到了「龍鱗湖」的綠草地,她小心地坐下休息,手掌貼著腹部,安撫躁動的小生命。

    「乖——」她低喃。微風夾帶湖水的味道,拂過她潤日的臉龐。

    「嫂……嫂——」一陣女音在她背後困難似的發出。

    古怡童偏轉美顏,一抹纖影經過,來到地面前。

    「嫂嫂……」祭祈兒乾窘地又叫她一次。

    古怡童眼神沉靜,欲自草地上站起。祭祈兒趕忙扶她一把。

    「謝謝。」古怡童低柔地道。

    祭祈兒搖搖頭。幾年不見,祭祈兒絕倫的臉蛋成熟了,個性似乎也內斂不少,冥冥之中,彷彿有人改變了她。一個改變,一則故事,相信這些年,祭祈兒經歷了不少。

    「你好嗎?」古怡童問。

    祭析兒點點頭。「我跟爸媽、還有爺爺奶奶,住在家族的另一處海島。」這幾年,她重新成長,重新認識何謂「愛情」,並且學習愛對人。「以前……真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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