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晶采
柳絮不想再作辯解,反正事已至此,她無法、也不可能回頭,就讓他這麼以為吧。
「現在呢?你是否預備捉我治罪?」她近乎挑釁地問。
他強抑心中悲苦,不由自主地緊握拳頭,力道之重讓捏在手中的玉塊幾乎要嵌進他掌肉裡。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仍冀望從她眼中看出一丁點的愛戀,但她卻執拗地不肯看他。
良久,言平玨放棄了,他看著恢復成兩年前他初識、冷冰冰的柳絮道:「你走吧,從此以後我們倆再沒任何關係。若再見面,你毋需有所顧慮,我也不對你留情。」他可以原諒她做錯事,但就是沒有辦法原諒她欺騙他。
她朝密室入口走去,方才言平玨進來後並未將其關上。走到入口時,停了下來,背對言平玨道:「你剛剛猜的沒錯,我的確不叫柳絮,我叫慕容雁。」
說完這句話後,她頭也不回地走了,離開這個她住了兩年的忻親王府,也離開了一個愛她至深的男人。
第四章
雪山堡
柳絮——不,是慕容雁,她離開忻親王府之後,便回到了雪山堡,雖然這裡對她而言有著許多不愉快、甚至可說是痛苦的回憶,然而畢竟是她成長之處,再說,除了這兒外,她也沒其他地方可去,十六年前,她便沒有家了。
「雁兒,你現在行跡敗露,和言飛也撕破臉,豈不是很危險?」雪山獨老狀似關心地問。
慕容雁哪會不知他意欲為何,雖然獨老是她師父,養了她十四年,可對他來說,她不過是他手中一顆可以為他殺人、執行任務的棋子,一個工具罷了。
「你當真擔心我的安危?你是擔心拿不到你要的東西吧!」她已經厭倦了這種表裡不一的虛偽應對。既然大家都知道對方底細,那麼爽爽快快說話,大家各取所需不是很好,「只要我不再下手,言飛就不會找我麻煩,可你希望這樣嗎?你會讓我放手嗎?」
雪山獨老乾笑兩聲,心想這小妮子果真翅膀長硬了,早已不當他是師父,但是無妨,就算她此刻不是心甘情願為他做事,可仍是他手中的一顆棋,他不過是借由她達成目的罷了。
「你不用再說了,我現在要殺忻親王府傳人、奪取血玉瓏並不是為你,而是為了我自己,所以就算言飛要殺我,我也不會退縮的。」
「那麼你接下來要怎麼做?」雪山獨老仍不放心。哼,兩年前要不是他沒有必勝把握,早自己出手,哪用得著派她去臥底,結果差點賠了夫人又折兵,這小妮子居然忘恩負義、投靠敵營!還好他老謀深算,到底最後她還是為他所用。
慕容雁倚著窗欞沉思,她白雪山獨老進來後便一直是這姿勢,即使他同她說話,她仍是瞧也沒瞧他一眼,「我已經知道密室所在,但入內找了幾回都沒找到血玉瓏,我想若不是裡頭另有機關就是已被移往他處,如今言飛又已知我的目的,看來只好硬碰硬……你先出去吧,讓我好好想想該從何處下手。」
雪山獨老走了後,房裡只剩下慕容雁一個人。一陣冷風突地吹來,吹亂了她的頭髮,她伸出手,不將窗戶關上,反而將之推得更開。風一下子灌了進來,吹得屋內紙張亂飛,她兀白望著窗外景色出神。
雪山堡位處雪山之巔,地勢高峻,故此時雖然不過初秋時分,山上卻已是寒風刺骨,白茫一片。
她是在想事情沒錯,可想的卻不是如何復仇之事,而是和言飛相識以來的種種。
她記得,也是這樣一個刮著冷風的口子,師父把地叫到大廳裡,派給她一個任務,那是她第一個任務……
雪山獨老說:「雁兒,從你八歲進我雪山派開始,十四年來你勤練武功,身手可說是同門師姊中最好的,可是你知道為什麼,你幾個小師妹都已為師父出過任務了,師父卻都還未曾交付你事情嗎?」
那時她搖搖頭,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雪山獨老哈哈大笑,頗為讚許地道:「好、好!你除了武功盡得我真傳之外,也將雪山派的心法習得爐火純青。修練我派武功,最重要就是心性清冷,無情無慾。」沒有感情的話,殺起人來才會不留餘地,他又笑了兩聲,這才收斂神色,一臉嚴肅地導入正題,「因為我要派你去執行一件最危險、也是最重要的任務。這件事只有你才能完成。」
慕容雁抬眉看了他一眼,臉上並沒什麼特殊表情。她在雪山上待了這麼久。總是冷眼旁觀一切事務,因為她早知道自己命運,與其說是雪山派傳人,還不如說她和師姊妹們是雪山獨老養的一批殺手。
十四年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她的記憶,是從八歲時在雪山上開始的。對於一個不知道為什麼而活著的殺手而言,任務危不危險是沒有分別的。
雪山獨老從他的寶座上走了下來,紅潤光滑的臉上有著高深莫測的得意笑容。
他走到她身邊道:「皇帝死後,悖親王雖仗著兵權在手,自立為帝,可是混亂中卻讓剛登基不久即遭叛變的皇帝逃至宮外,悖親王屢次派人追尋他的下落卻未果,據說是有幾個身手不凡的江湖人士相助——」他說到這裡停了下來,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後才又道:「我要你去殺了他!」
慕容雁回想著,她當時聽完後,只略微點頭表示她知道了,全然沒意料到這個任務竟讓她遇上了一個足以融化她冰霜般的心的男子,將她自住了十四年的地獄中拉出……
※※※
兩年前
初秋時分,西風已起,雖正是天涼氣爽的好時節,但一些不耐寒冷的樹葉已開始變換顏色,偶爾,還會有幾片葉子撐不住地落了下來。
這樣蕭颯的景色裡,郊道上一個茶棚裡也是疏疏落落地坐了四桌客人而已。五個男人坐在最裡頭一桌,雖淡著話,但皆放低了音量,顯是不想引入注意;而最外頭一桌則坐著一名女子,年紀約莫二十出頭,正眉眼不抬地低頭喝茶。
在這人煙稀少的野外茶棚,一個單身女子獨坐在裡頭已萬分惹人注意,更何況還是個長相出眾的絕色美女,難怪另兩桌客人皆竊竊私語,從他們不時瞟向女子的眼神及訕笑聲,顯然不是在說什麼好話。
那女子並不動氣也不顯得緊張,仍是面無表情地啜飲茶水,可見早已習慣這種場面,並不將這些渾人看在眼裡。
一番歇息後,同坐一桌的五名男子陸續站起,走出茶棚各白上馬離去。五人五匹馬,前二後三地並轡緩行,瞧來就像遊山玩水般悠閒,但仔細看五人容顏,有的驃悍有的俊俏,長相雖異卻都透著股英氣,顯然不是尋常富家紈褲子弟出遊,若說是同門師兄弟,五人身上帶的兵器又不相同,他們這樣走在一塊景象,實在耐人尋味。
走了好一會兒,五人中年紀最輕的男子首先開口,「這條路這麼荒涼,走了半天都不見個人影,大伙可以說話了吧!」他這話說是詢問倒不如說是公告,因為他說完後便自個兒呱啦呱啦地開起話匣子。
「這幾日反賊爪牙都沒出現,不知是身手太差找不到我們還是那反賊放棄了?」見沒人搭埋,他乾脆轉頭問左後方男子,「你說呢?子勁。」
被他點名的男子存心跟他抬摃,不以為然地道:「這有什麼好說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管他們來不來,我們都依計劃行事。」
「那可不一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只要反賊爪牙一現身,我們便多少知道那反賊的情況,瞭解他掌握我們行蹤至何程度。」
這回,邢笛還未及反駁,他旁邊的高大男子便若有所悟地點頭道:「這倒是。」
聽到有人贊同自己,安劍得意地朝邢笛咧咧嘴,正要再開門時,忽聽到背後傳來馬蹄聲,五人馬上噤聲不語,同時提高警覺,小心戒備。
馬上之人顯然急於趕路,才一會兒工夫,馬蹄聲已由遠而近的迅速接近他們。
五人回頭望去,見一匹白馬負著一人疾馳而來,瞧那態勢並無停馬打算,他們便往旁邊讓了讓,四名男子很有默契地護住方才開口的高大男子。
來人果然馬不停蹄,像箭離弦般地直馳而去。雖然沒瞧清馬上之人的面容,但其一身白衣、一頭長髮,五人皆看出那裝扮正是方才也在茶棚裡歇息的妙齡女子。
「奇怪了,她跑這麼快幹麼?剛剛還挺悠哉的。」安劍納悶地道。不過他也知沒人會理他,故只是自言自語地犯嘀咕。
五人恢復原先隊伍上路。可沒多久,又聽得馬蹄聲從前方傳來,聽那聲音,正是方纔那匹白馬去而復返。
一直未開口的言平玨出聲警告,「事有蹊蹺,大家提高警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