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妍庭
「我才不緊張,就算有——」玉指上揚,正好停在離方旻軒鼻尖一公分處。
「也不幹你這個爛窗子的事!」說罷,卓莉詩便大搖大擺的回家去也。
「就算有,也不幹我這個爛窗子的事!?」方旻軒學她那調調兒,嘲諷地喃述了一遍。是嗎?他可不這麼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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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晚飯後是一家大小共享天倫之樂的好時光,但是,那可不一定包括寵物在內——
潔白的窗簾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冷不防地,一個烏黑的小頭鑽出重隔,原來是方旻軒的九官鳥——「老兄」。
房內黑漆漆的,唯一可見的是門縫外透進來的微弱燈光。
老兄站在窗欞上端詳了一會兒,確定房間沒人後,才跳到床旁的書桌上。
「這年頭啊!寵物越來越難當了!」它在書桌上用鳥嘴翻翻找找,尋著方旻軒叫它來拿的雜誌。「主人泡不到馬子,還要我幫忙!」
奇怪!找不到!?書桌就那麼大,又沒暗櫃什麼的。老兄看看沒有,只好轉移陣地,到床上去試試。
床離房門較近,自然比書桌亮些,方踏上軟軟的被褥,它就看見一本泛著油光的雪銅紙雜誌。
有了!老兄跳到書旁邊,張開大嘴咬了便拖。但是雜誌滑滑的,它試了好幾回都沒成功。
「傷腦筋!」老兄啄了雜誌一下,心裡正盤算該怎麼辦。
「嗚——」沒來由的低吼聲從暗處響起。
「別吵!」老兄回頭便是一啄,根本沒看見來者是何方神聖。
後面果然安靜了些,不過沒幾秒,那低吼聲又重新發出恐嚇。
老兄不耐煩,轉了過去:「我說別……」媽媽咪呀!它只見到眼前是排白森森的牙齒,犬類獨有的尖銳幾乎嚇破了它的膽子。
「救、救命呀!」
「汪!嗚汪!汪——」
唷呵!好一出「九官」偷書,狗狗在後呀!
就在它們一鳥一狗戰得正如火如茶時,房間的燈突然大開——
「好了,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卓莉詩拿起滿是口水齒痕腳印的「SUPERGIRL」雜誌,冷眼掃向眼前兩位囚犯。
阿波羅雖出自好意,但雜誌上的「罪證」皆為它的「傑作」,在自知理虧的情況下,它實在無顏以對養育它的小主人。
「烏鴉,你先說!」玉指驀地指向老兄的長喙。
「我不是烏鴉!跟你說很多次了——九官鳥!」鳥的確是聒噪的群類,只見它闊論滔滔不絕——
「人有名字種族,鳥也一樣,最忌張冠李戴!虧你讀了這麼多書,又和鳥類博士方勳一家鄰居這麼久,連這一點常識都沒有……」
「閉嘴!」但聞砰的一聲,卓莉詩一拍桌子的架勢活脫是武則天再世。
老兄安分噤聲。阿波羅是早習慣了這場面,仍低垂著頭靜待判刑。
「我管你是烏鴉還九官鳥!說,你偷偷跑到我家幹什麼?」
這下慘也!方旻軒未料有此一遭,老兄就更別提了。
「嗯,這……」支支吾吾之餘,也只有任氣氛僵著了。她瞇著眼,三歲小孩都看得出那廂的動機不甚光明。「快說呀。」
阿波羅心裡有相同問號,幽黃瞳仁向著它瞧。兩家認識良久,不過其各自的寵物倒是初次見面,它對這只丑哩巴嘰又會說人語的長舌公可好奇了。
空氣間依然是一片沉默,若非鳥兒沒汗腺,此刻的老兄肯定急得滿身冷汗直流。
「幹嘛啊!?這麼急著把我找來……」就在緊要關頭,方旻軒故意放大音量的嘀咕聲隱約由外面傳來。「嘿!小殭屍,快來開門唷——」
「門沒鎖,你自己進來。」她沒好氣地說。
幕後主謀上場了,老兄總算寬心了些。
客廳的鐵門開起又關上。
「你不是說我是掃把星嗎?怎麼……」踏進玄關沒幾步,方旻軒就被一衝跳上來的生物撲上身。
「汪!汪!汪!」
「別鬧了,阿波羅!好癢耶!」說也奇怪,卓家忠犬偏愛他,見面沒一次不跳不舔的。
「阿波羅——」恐嚇的嗓音揚起,阿波羅才想起自己目前身為犯人甲。
興奮的心情一掃而空,它拖著沉重步伐,回到方纔的位子乖乖蹲坐著。
「老兄!?」方旻軒故作驚訝狀。「它怎麼在你這裡?我還以為它又和哪只母鳥約會去了呢!」其實,他方才由窗口見莉詩怒沖沖叫喚他時,心底就料到了九成。
暗地裡,他與老兄的眼神對話如下——
失手了!?
你說呢?
笨呆啊你!這點小事都會出紕漏。
還不都得怪那只流口水的低等動物!
算了!看我的,多學著點——
卓莉詩環臂,邊踱步邊道:「我還想問你咧!自己養的鳥也不管好,沒事跑到我家來搗蛋,害我的房間亂成一團不說,連阿波羅都受牽連!」
「有什麼東西損傷嗎?」他輕描淡寫地問道。
「有!」卓莉詩果然中計,她自動奉上那本「SUPERGIRL」。「這兩個傢伙弄壞了我新買的雜誌。」
得手啦!鏡片下的眼睛瞬露得意,不留痕跡。
方旻軒看似隨意的翻閱雜誌。衣服、減肥、飾品、彩妝、星座、偶像明星和永遠少不掉的戀愛……嗟!女孩子的雜誌還真無聊,一點建設性的東西部沒有!
翻完彩頁,他被一格格通訊錄般的廣告牽住目光。
征筆友!?這有點意思了!
他順著看下去,忽見一行熟悉的地址:飛象社區三十八號。這,不正是他腳下踩的地方嗎?方旻軒疑惑著。等看完了整格,他豁然開朗——
JOUNLIES,卓莉詩!?難道小殭屍這丫頭……
雖然有點驚訝,但是他懂了。
「噯,你看夠了沒啊?你不是說它很無聊嗎?」
方旻軒鎮定依舊:「我又沒有在看內容,我不過在檢視它破損的程度罷了。」
「好啊!那你打算怎麼辦?是賠我一本新的,還是折現金?」
「賠?」他從雜誌中抬頭。「我為什麼要賠?」
卓莉詩杏眼一瞪,小虎牙又趁獅吼時出來助陣亮相。
「因為它破了、爛了、壞掉了!而且是因為你家那只爛烏鴉!」
這番話很令老兄感不平:「我說我是九官鳥,而且我不爛!」
「閉嘴!」這回的喝止添了方旻軒的聲音,這是他和卓莉詩難得理念相合的一次。
「大姐,你這樣就很不講理了!你看看,這上面明明都是你家阿波羅的齒痕、爪印、口水滴,證據是如此的確鑿,你怎麼可以嫁禍給老兄呢?」人說凡事講求證據嘛!
「汪!」冤枉啊!它忠誠護家的心怎麼會被扭曲成這樣?真是忠犬難為呀!
「這……」卓莉詩一時為之語塞。「可是,如果老兄不突然出現在我家,阿波羅也不會為了抓它弄破我的雜誌呀!」
「聽起來似乎有道理。」
「本來就是!」
方旻軒又考慮了半晌。「不過嘛……」
卓莉詩沒那個耐心和他瞎耗,玉手猛地抓住他的制服領帶。
「煩噯!你到底是賠還是不賠啊?」
生死一線隔,她掌控了他踏入鬼門關與否的大權,方旻軒哪有說不的膽子?
「好好好……我賠,我賠總行了吧?」
卓莉詩哼了聲,鬆開手:「這還差不多!」
老兄投給阿波羅一個憐憫的目光——跟這種主人生活!?真辛苦你了!
阿波羅搖搖尾巴——早習慣了,小CA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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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對不起,我要租用個人信箱。」
「你滿十八歲了嗎?」
「是的。」
「在學生?」
「對。」
「請把你的身份證和學生證借我看一下,有帶印章嗎?」
「有。」
「這些表格填一填。」
沙沙……卓莉詩填著表格。
「信箱一年租金和鑰匙押金合計七百元,這是你的鑰匙。」
小小的鑰匙帶點金銅帶點灰綠,靜躺在潑墨般的玄黑大理石檯面,等待新主人將它取走……
從好小好小開始,他就認識了那個「恰北北」的女孩子。他記得她不愛穿裙子,非常喜歡加菲貓,國中以前一直都是一頭亂如小男生的短髮,見了面不是喊他掃把星就是喊他爛窗子,可是又和他有著極好的「兄弟交情」。
矛盾,的確很矛盾。日子似乎總在他們吵吵鬧鬧中偷偷溜逝,轉眼,他高了、壯了,不再是幼稚園時被她弄哭的小鬼;而她那短短的秀髮也在不知不覺中漸長,眼前的,是亭亭玉立的十八歲少女,記憶中依稀的男孩樣兒已成歷史。
他熟悉她,卻不瞭解她。或許是因性別的阻隔,或許是因為當了十數年的冤家,對彼此的感覺已固定,他始終只能在她心門外徘徊窺伺。
不過,現在可不同羅!
冬陽暖暖的,他把昨天收到的信再次翻出來細讀一遍,忽然覺得自己與她好接近好接近——他是指心靈上的。認識這麼久,他從不曉得她喜歡看日劇,尤其是那些浪漫的愛情故事;他也不曉得她其實很愛哭,很多時候堅強的酷樣是裝出來的;他更不曉得,表面上迷糊脫線的她其實很會記仇,像此信中滿滿兩張他的罪狀就可證明:某年某月他打她——五歲;某月某日演話劇,他踩到她的裙子,害她差點滾下舞台——國小四年級;某月某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