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妍庭
「哪有!?」南湘蘊拿起卡片,放在卓莉詩臉旁比了比,笑道,「我一點也不過分,你看你們長得多像啊!」
卓莉詩臉色鐵青,「南湘蘊——」十成十恐嚇口吻。
南湘蘊抑住嬌笑,看那呆憨的頑皮殭屍,她不由得想起昨天在書店遇到的男孩子。
他大概是大學生吧!戴一副土土的眼鏡,可是給人的感覺卻不太容易接近。
或許是因為他太害羞了!
南湘蘊不由得噗哧一笑——她想到蔚少農動不動就「扮關公」的窘樣。
她認識他……不,她甚至不能說認識他,但是她總不經意地想起他。
他說她長得像他認識的人,會是女朋友嗎?
南湘蘊愀然,手中的小殭屍卡片與腦海中羞赧的蔚少農影像重疊。
他是個很好的人,她看得出來。
卓莉詩看她對一張卡片又是發怔又是傻笑,不由得好奇心大起。
「大美女,又在思春啦?」
南湘蘊睨了她一眼,這回可嚇不到了。
「春天還沒到,思什麼?」
不過,在四季如春的福爾摩沙島,已可嗅到一絲暖春氣息。
天空蔚藍得幾近透明,東北風吹翻著她擱在長椅上的琴譜,正好翻到那首她自己填詞譜的歌曲——綠精靈情話:
開啟你的心傾聽我的話
天上有傳奇地上有神話
請留下一扇窗讓封閉的心喘息一下
天為你而藍樹為你翠綠
鳥兒在歌唱你聽見了嗎
大自然的舞曲方奏序章
如果你不介意陪我舞到天亮
握緊我的手飛向天邊看看彩虹
誰說人世間不值得留戀有你在就有一切
請說喜歡別否認
請說愛吧別逃避
因為你的每個動作每個表情
都在清楚訴說
你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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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子昂注意到了。
他表面上似乎是在做最後的審稿,和往常沒兩樣,甚至連抬頭看一眼的動作都沒有,但是他仍然察覺到,今天的蔚少農和以前有所不同。
蔚少農嘴角微揚,一臉幸福的模樣。
打從他一走進教室時沈子昂就發現了,空氣中似乎醞釀著某種甜美。
沈子昂看了風詠曦一眼,卻見他在寶貝自己視如生命的弓箭,把台上正用英文講解英國文學史的教授當成是唱大戲的,屑都不屑一眼。
罷了!反正那傢伙天生怪胎,語文能力好得沒話講,又是過動兒一個,幸而英國文學史每週才一堂,否則難保教授哪天成了風詠曦的活靶。
再看蔚少農——
依舊是副百分之百的乖乖牌相,上課畫重點、抄筆記,下課秉持「好問則裕」為NO.l真理,纏教授霸圖書館只為解惑。
不過,兩日不見,沉子昂發現向來木訥、「惜笑如金」的蔚少農竟在課堂上發起呆來,嘴角邊掛著抹莫名的淡笑;又時而低下頭去,拿著鉛筆不知在塗些什麼。
是有人戀愛了嗎?
身為一個言情小說家,沈子昂對這種事的感覺神經自然敏銳。
下了課,自然是「三劍客」閒扯交流的好時間。
「小蔚,耶誕節過得如何?」沈子昂問。
「馬馬虎虎,我家對這個不太熱中。」他答,筆下是幀長髮輕綰的少女。
透過栩栩如生的畫像,沈子昂可以感受到畫中人典雅的氣質及萬千儀態。
他不得不把她和筆記上那位掃眉才子聯想到一塊。
「她是誰啊?」為了求證,他如此問道。
「不瞞你說,我也同樣想知道答案。」蔚少農抬頭,正好看見風詠曦手捧一精緻禮物走來。
「你又撈到什麼好東西了?」沈子昂問。
「冤枉!這可不是我去撈來的,是「妹妹」送的!」有時候,人長得帥也算缺點,再加上風詠曦親切開朗又多金,還是體育系射箭隊都自歎不如的神射手,不風靡女孩子才是怪事一樁哩!
風詠曦大剌剌地坐下,拆開精美的包裝一看,竟是個漂亮的音樂盒。
「拜託!這種東西送我哥比較適合吧!?」他上緊發條,只聞一串清朗的音符流出,盒中央,小小的芭蕾舞伶正隨著音樂翩翩起舞。
「這是」東京仙履奇緣」的主題曲。」沈子昂說道。
仙履奇緣!?蔚少農皺眉;他向來不喜歡童話,也從不相信傳說及神話,他是個相當實際的人。
但,諷刺的是,他連續鍾意的兩個女孩均不知何許人也,亦不詳其姓字。而他就這樣一頭栽了進去。
伊人芳蹤何覓啊!?蔚少農輕歎,重重疊疊,將畫紙夾進書本中。
「小蔚,你知道東京仙履奇緣的故事嗎?」沈子昂的問題絕非無意義,他把蔚少農方纔的所有小動作看在眼裡。
蔚少農搖頭,電視對他而言乃裝飾品也!
「它是描述一個女孩借了把傘給某個有錢人之子,後來兩人相戀而引出的一段奇緣。」他簡單講述。「很羅曼蒂克,不是嗎?用紅傘代替玻璃鞋上挺有創意的。」
「嗯。」蔚少農點頭。
風詠曦倒有其他意見:「創意什麼!?還不是為了錢才搞出的噱頭!就像一個老掉牙的腦筋急轉彎,馬蓋先影集裡誰最厲害!?——答案是編劇畫如果少了那票高IQ的作家編劇,現實生活中你說這種事可能嗎?」
「誰說沒有!?」沈子昂指指蔚少農。「這裡就有一個!」
風詠曦呆了呆,冷不防低呼了聲:「什麼!?你還沒清醒過來啊?」
蔚少農苦笑應之,算是默認。
突地,風詠曦拉起蔚少農欲走。
「阿曦,你幹嘛?」
「帶他去醫院,小蔚的精神不太正常。」
未料,沈子昂非但不制止,反而笑笑揮手。
「小心一點,同樣是H開頭L結尾,別走錯了!」
「知道,我對「彩紅旗子」沒興趣,不會「荼毒」兄弟的。」
真是,他怎麼會有這種兄弟!?蔚少農深感交友不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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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瀟雨淅淅,濃雲淡霧濕透了整個台北市,街上人車少了很多,蒙茫中景物蕭條。
突地,一把藍格子的雨傘出現雨中,傘主身形高挑且瘦,簡單的咖啡毛衣翻著白襯衫領,牛仔褲泛白磨花絕非刻意,而是因為穿了N年捨不得丟。
沒辦法,身為窮大學生,勤能致富、「儉」能生財乃蔚少農民生生活的座右銘也!
雨水在他的鏡片濡上一層霧氣,左手拿著從圖書館借的書,右手撐傘,他困難的拭乾淨眼鏡,又舉步蹣跚的往前走去。
新歷年除夕,竟然來個颱風湊熱鬧,這老天爺未免也太……
風好冷。隔著灰藍格子,蔚少農無語問蒼天。
由於雨天公車難等的關係,他決定省下十五元,走路回家。地面凹凸形成的水澤弄濕了他的球鞋,讓他走起路來倍感沉重。
其實,他真正該擔心抱怨的不是天氣,也非腳上一個月前才買的新球鞋,而是他的畫,那幅仍舊純潔沒下落的「我的最愛」。
算一算,他剩下不到五天的時間了。
到了這節骨眼兒上,說句老實話,蔚少農已可說是灰心得幾近放棄了,他真的什麼都畫不出來,生平第一次,蔚少農覺得這麼無力感。
他熟悉的畫筆,他握慣了的油彩錫管,全部變得陌生;昨夜,蔚少農提筆想畫,心頭的壓力卻令他感覺雪白的畫布是他的戰俘,而他是劊子手,主宰著它的未來。
筆似有千斤重,提起了,不知該如何放下,放下了,卻又不知該如何提起。
枯坐數個小時後,他最後還是選擇了到夢境裡躲避。
逃避不是好方法;他承認。
雨越下越大了,雨水將雨傘的尼龍布面敲得叮咚作響。
蔚少農不自覺加快了腳步。突地,他在一家商店的遮雨蓬瞥見一個小小的身影。
好眼熟,他看起來像是——
「南湘佑!?」
低首的小男孩倏地抬頭,看到蔚少農,立刻昂著滿是淚痕的小臉朝他跑去。
「少農哥哥——」
他抱起小湘佑,暫躲到鄰近的廊簷下。
蔚少農拿手帕抹乾南湘佑的頭髮。
「颱風來了,你不回家,在大街上幹什麼?」他發現他還背著米奇的大方書包,不由得臆測:「你蹺課了?」現在仍不到國小放學的時間。
蔚少農的話一針見血,小湘佑頓時臉色通紅。冷不防地,他掙脫蔚少農的手,又往雨中跑去。
這小鬼在搞什麼!?他愣了愣。
「回來。」蔚少農冷淡威嚴的聲音由南湘佑背後響起。
他很乖的停下腳步,走回原處,卻見小臉上掛著兩行清淚。
蔚少農蹲低了身子,問:「我嚇到你了嗎?」
南湘佑搖頭,幾顆淚珠負荷不住,落下如雨點。
「告訴我怎麼回事。」他盡量放軟口氣,並耐心等他回答。
「本來,我們班上今天是要去看那個畫展的。」南湘佑指指附近被雨淋濕的彩旗,那是美國著名的一位插畫家來台特展的宣傳廣告。
「可是,因為颱風的關係取消了。」南湘佑頓了頓,驀道,「少農哥哥,你知道李小梅吧!?就是班上坐我旁邊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