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沈盈
第一章
風家的人永遠不能跟上官家的人說「不」。
從風月明有記憶以來，她爺爺就開始灌輸她這個觀念，並且要她終生都不可以忘記上官家對風家的恩惠。
不過，因為當年風月明年紀還小，所以她對上官家跟風家之間的那一段歷史並不太清楚。
她只知道在幾代以前，上官家的某一位祖先給了風家某一匝祖先莫大的恩惠。為了報答上官家的大恩，風家的祖先才會定下這麼一條家規，要世世代代的子孫替祖先還恩。
本來她也可能會像風家的每一代祖先一樣，滿腦子只有上官家而忘了自己的存在。但是在她七歲那一年，卻發生一件改變她命運的事。
那年，她父親為了救上官家的長孫上官雲開而死，而她的母親因為受不了這個打擊自殺了。
經歷了女婿死於非命、女兒自殺的事後，風月明的外公便堅持要把她帶離風家，因為他不願看見女兒留下的唯一孩子，在未來的某一天，又傻傻的為上官家的人丟了性命。
外公要帶走她，爺爺當然不同意，兩家在經過一番的爭執後，幾乎要從親家變成冤家。
最後還是由上官老爺子出面，在他的調解下，爺爺終於同意讓她跟著外公離開。
外公火速地把她帶離台灣，從此以後風月明唯一與台灣聯繫的就只有爺爺每年寄來的生日禮物跟賀卡而已。
不過爺爺的生日貿卡寫的不是祝福的話，而是那句風家古老的家規——
風家的人永遠不能跟上官家的人說不。
剛開始，這句話的確像魔咒一樣束縛著風月明的身心。
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與年齡的增長，再加上她在美國受到了自由、平等的教育觀念，慢慢的這句話對風月明而言，就成了一種諷刺。就算上官家的祖先曾對風家的祖先施以天大的恩惠好了，但是經過風家那麼多代祖光的報恩後，這恩情也早該還清了吧!
所以她不懂爺爺為什麼還抱著這條古老的家規不放，甚至為了上官家犧牲自己唯一的兒子也毫無怨言。
而她拒絕自己像爺爺或父親一樣，把自己的一生賣給上官家，她未來的人生是屬於她的，誰也無法幫她做主。
所以大學畢業後，風月明對爺爺每週打一通要她回風家的電話，向來都抱著置之不理的態度。她只想在美國過自己的生活，她不想再跟上官家扯上任何關係。
可是她這次無法再置之不理，因為爺爺病了，現在就在醫院裡等著見她最後一面。
所以風月明在匆忙之中處理好在美國所有的事後，立刻匆匆地趕回台灣，再次路上那已經十五年不曾回去的故鄉。
FM046FM046FM046FM046FM046FM046FM046
風老爺在等著，用他的意志力拼著最後一口氣，等著他那已經十五年不見的孫女回來。如果見不到風月明最後一面，不把他一直記掛在心的事交代給她，那麼他說什麼也不願死去。
他知道自己不是個盡責的父親與祖父，他唯一的兒子已經為上官家而死，風家只剩下風月明一個人了，可是他卻不讓唯一的孫女自由，非要她代替自己在上官家的職務不可。
想必風月明一定為了這事在心裡對他有著諸多的埋怨，所以她才會這麼多年來都不肯回家一趟。
不過，這一切部是來自祖先們的遺願，為了報答上官家對風家的恩惠，風家子孫本來就有義務要替上官家分擔一切災難。而身為後代子孫的他，說什麼也得完成祖先們的遺願不可。
所以他留著最後一口氣，非要等到孫女回來不可。
當風月明趕回台灣，趕到醫院時，風老爺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
「月明……」風老爺緊緊抓住孫女的手。
「爺爺。」十多年沒有見到爺爺了，沒想到爺爺會變得那麼蒼老。
這一刻風月明才覺得自己真的很不孝，爺爺就剩下她這麼一個親人，可是她卻為了想要逃避風家百年以來的家規，留爺爺一個人在台灣生活。
風老爺用僅剩的力氣痛苦的說：「你要答應爺爺……」
「爺爺是指上官家的事?」風月明諷刺的想，也只有上官家的事可以讓爺爺在臨死前仍念念不忘。
「你要答應我，不要忘了上官家對風家的恩惠。」如果沒有上官家，也沒有現在風家的存在了。
「風家還給上官家的恩情還不夠嗎?」為了上官家，她的父母死亡，她也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國外生活了十多年。
風老爺雖然聽進孫女的話，但仍緊緊的抓住風月明的手，嘴裡仍念著：「答應我。」
她本想要拒絕的，因為她不要像爺爺一樣為上官家付出一切，也不想像父親一樣為了上官家丟了性命，可是看著爺爺掙扎著最後一口氣的樣子，她實在是不忍說不J
她沒辦法拒絕爺爺臨死前的最後一個要求。
這一刻她真的痛恨風家祖先們的死腦筋，他們為了報恩付出自己的一生也就罷了，為什麼連後代子孫的一生也要賠進去?
「風家只剩下我一個人了，難道你也要把我賠給上官家嗎?」就算上官家對風家有再大的恩情，也不值得風家人賠上一代又一代。
「答應我。」風老爺知道自己對風月明的要求是過分了點，但這是身為風家人的使命，他現在只要求孫女答應他臨終前的要求。
風月明歎了口氣，「我答應你。不過我只答應幫風家做一件事，從此我跟上官家就再也沒有任何關係。」
她會聽從爺爺的話，不過也就只有這麼一次，然後風家跟上官家就不再有任何瓜葛了。
風老爺聽到她的承諾，雖然不滿意卻無法再說什麼。畢竟孫女已經承諾要為上官家做一件事，這樣他才有臉去見風家的祖先。
這下他可以安心去見風家的祖先們了，風老爺終於嚥下他這一生中最後的一口氣。
FM046FM046FM046FM046FM046FM046FM046
兩天後，風老爺就在昏迷中去世!而上官家也沒有虧待為他們賣命一輩子的風老爺。他們除了給他一個莊嚴隆重的葬禮外，上官夫婦及上官家的三個兒子都出席了。
葬禮期間風月明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默默地盡著她該做的禮數，宛若一等美麗的白玉娃娃一般。
一直到葬禮結束，所有的人都離開後，她才坐在椅子上發呆，想著自己未來的日子該如何過。
風月明以為她這輩子會在美國落地生根了，沒想到她居然還有回到台灣的一天。
而且還對臨死前的爺爺許下承諾，這還真是她一生中最大的諷刺啊!
不過既然她答應了爺爺，她就一定會做到。只是一想到爺爺，她忍不住歎了口氣，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雖然她十多年來部不曾跟爺爺見過面，但她一直都知道爺爺在台灣生活得很好，也就是因為如此，她才能安心的在美國唸書求學，過著毫無拘束的生活。
不過，她現在真後悔，就算她多麼不認同爺爺那八股的觀念，她也該偶爾回來看看爺爺才對。
雖然他滿腦子都是報恩，不管做什麼事都把上官家放在第一位，但是他總是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想著、想著，風月明的淚就流得更凶了。
不知過了多久，當她終於哭累抬起頭時，就看見一條手帕出現在她面前。
「擦擦眼淚吧!」
「是你!」風月明愣了一下，接過手帕。
她還記得他，他是上官家的長子——上官雲開。
「沒想到你還記得我。」上官雲開還以為風月明早就忘記他是誰，畢竟當年她離開時仍只是個小娃娃。
「想要忘了你，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畢竟她的父母可是因他而死，就算她想忘也是一件很難的事。
上官雲開質問她：「為什麼到現在才回來?」
難道她不知道風爺爺有多麼想念她嗎?
難道她不知道風爺爺只剩下她這麼一個親人了嗎?
她怎麼忍心丟下風爺爺，對他不理不睬呢?
「我一接到爺爺病重的消息就趕回來了。」以爺爺對上官家的忠心，本以為他是不可能這麼輕易就倒下去的，但她忘了爺爺是個年近八十的老人，需要有親人在身旁照顧他。
「那麼之前呢?從你大學畢業後，風爺爺就要你回來了，可是你卻對他的要求不予理會。」
風月明大學畢業到現在已經兩年，這段時間她一次也沒有回來看過她爺爺。
風月明直視上官雲開責備的目光，「我回來做什麼?」
她是早就應該回來看爺爺，但是那時的她說什麼也不願意回來，不願讓爺爺在她身上套上一副她不願意背負的伽鎖。
她的話引燃了上官雲開的怒火。
「風爺爺可是你唯一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