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湍梓
「說得也是。」尹律楓笑笑,和任意竹抱持著同樣看法。她要真跟到揚州來,那她的精靈封號從此就得改為魔鬼了,她還不至於有這麼大的本事。
「咱們進去吧,戲要開鑼了。」任意竹邊說邊搭著他的肩走進戲棚子,在最貴的兩個特別席坐定,等待著演出。
另一方面錢雅築則是不明就裡,糊里糊塗的走到後台,並且被忙成一團的景象嚇到。
這……這是怎麼回事,她走錯地方了嗎?
「陳和傀儡劇團。」她輕輕的念出寫在木箱子上的幾個大字,瞬間明白自己真的走錯地方,她竟闖入戲棚子的後台。不行,她得快溜才行。
就在她準備開溜大吉的時候,一隻粗魯的手臂攔住了她,害她險些掛綵。
「許姑娘,你可來了。大夥兒都在等你開戲,台下的觀眾已經等得不耐煩了。」真難想像這麼一位纖細的姑娘就是名震四方的劇團領班,憑她那麼細的手臂,有辦法操縱重達二十斤的木偶嗎?
「你誤會了,我不姓許。」被一路拉著跑的錢雅築只得小跑步跟上,同時驚愕的發現到,舞台就近在眼前。
「對、對。瞧我這該死的記性,姑娘姓方嘛。」管她姓許還是姓方,最重要的是讓戲開得成便行。
「我也不姓……」但她沒機會將話說完便發現手中多了具木偶,而且是具做工精細的女偶。
「大爺,我——」
「開鑼、開鑼!」
「鏘」的一聲,名震中原的「陳和傀儡劇團」緊跟著登場,台下的擊掌聲幾乎震碎錢雅築的耳朵。
完了!望著手中的提線木偶,錢雅築生平頭一遭無法開口。她是讀過提線木偶該怎麼操作,但從沒實際玩過,她哪知道要如何演出?
「咦,你不是許老闆!」手握男偶的劇團台柱的眼珠子瞪得快掉下來,張大的嘴幾乎可以吞下整具木偶。
「我不是。」她可憐兮兮的回答,不知道該拿手中的木偶怎麼辦。
「你怎麼會……」逐漸拉開的幕簾教他立刻住了嘴,只能認命的轉頭交代道。「今晚演出的戲碼是『雙飛燕』,是出感人的愛情戲,聽過吧?」不管了,戲都開鑼了,橫豎都得上場。
錢雅築立刻點頭,她當然聽過,但是沒演過啊。她正想告訴對方她不會操縱木偶時,怎知旁白已響起。操縱男偶的師傅立刻提起木偶,雙手靈活的操縱著絲線,木偶像是有了生命般的在舞台上走著,就跟真人一樣。
「靈兒,我的燕子。」粗獷的男音突然轉換成溫柔的呼喚,聽得錢雅築一臉著迷,根本不知道該是她手中的女偶出場的時候。
「靈兒,我的燕子。」旁白的人只好再說一次,提醒簾後的木偶該出場了。
「上場啊,你在做啥?」兩手忙得快掛了的師傅小聲的催促,催得她一陣心慌。
「我……我不會呀。」她試著甩開手中的絲線,但就是甩不開。
「你不會?」師傅這下傻眼了,這戲要怎麼演下去?
「我嬌柔的燕子,你快向我飛奔吧!」旁白的師傅乾脆連三跳,直接跳到表白那一幕,台下觀眾的一片嘩然。
「這戲是怎麼回事?怎麼連跳三級,跳到最後一場?」而且女主角死不肯出場。
「就是啊,我看那男主角也怪可憐的,杵在台上半天也動不了。」任意竹頗為同情演男角的師傅,這場戲沒了女角根本演不了。
「這是什麼爛戲?」一旁的觀眾開始叫罵,只差沒丟花生米。
「退錢!退錢!」
此起彼落的叫囂聲叫急了後台的老闆,也叫慌了不知所措的錢雅築,更叫慘了等著領錢的男角師傅。
「把線提起來,讓木偶飛出去就對了!」
她立刻照做,因為師傅的臉色太可怕了。只不過她的行為更可怕,猛然飛向台上的女偶因用力過猛,「砰」的一聲,咬住男偶的衣服不放,怎麼拔都拔不開。
此情此景不但嚇壞了台下的一票觀眾,更嚇呆了旁白的師傅。
「我……我可愛的燕子,你的身子是如此輕盈,就像天際掠過的浮雲……」
在一旁瞎掰的旁白師傅再也不下去了,因為他口中輕盈的燕子突然抽出男偶的劍,並和男偶糾成一團。
在後台和絲線奮戰的錢雅築一點也不知道她所造成的混亂,只知道她手中的線和男偶師傅的纏成一團,她只好拚命拉。
該死,這要怎麼弄?怎麼愈弄愈糟?
這原本是一場浪漫的告白,怎麼突然間變成互相殘殺?
尹律楓和任意竹就和台下所有觀眾一樣張大嘴巴,莫名其妙的看著台上的演出。
只見台上的男女主角打成一片,旁白的師傅早已放棄瞎扯,跟著大夥一同張大嘴巴。
慘哉!
操縱男偶的師傅一見情形不對,立刻擅自更改劇情,乾脆編劇、配音一起來。
「靈兒,你是不是中邪了?」他邊說邊調整絲線,試圖將架在男偶脖子上的長劍收回。
「笑、快笑。」
基於男偶師傅的一臉凶狠相,錢雅築只好照著他的命令狂笑。
「哈、哈、哈!」還不夠?再笑。「哈、哈、哈——」她笑得都快啞了。
「可憐的靈兒,你果真中邪了。」男偶總算取下脖子上的劍,操縱的師傅累得快癱了。
「對。哈、哈、哈,我中邪了,哈哈!」錢雅築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中邪了,怎麼笑得像個瘋子?
這個聲音……好像是築兒的聲音。
尹律楓呆呆的看向糾成一團的木偶,搖搖頭試圖搖掉心中不祥的預感。
不會的,不可能是築兒。這裡是揚州,她人在京城,沒理由出現在這兒攪局。
「有趣、有趣極了!」任意竹笑到眼淚都流出來,猛拍大腿。「這齣戲我從小看到大,還沒看過女主角中邪的!」這位師傅真是天才,居然有辦法編出這種新戲碼。
「你怎麼了?」他好不容易停止笑意,關心的詢問一臉狐疑的尹律楓。
「沒什麼。」不可能是她的,他安慰自己。
「可憐的靈兒。」台上的師傅繼續搏命演出,忙著找台階下。「就讓為兄的帶你去找大夫醫病吧。」男偶師傅邊說邊暗示錢雅築乘機下台。
錢雅築立刻收令,從善如流的配合演出。
「哈哈哈、找大夫,找大夫……」她邊狂笑邊將女偶收回,總算可以退場了,她僥倖地想。
「終於要散場了。」尹律楓鬆了一口氣,他這輩子沒見過這麼離譜的傀儡戲。
「我還覺得可惜呢。」任意竹意猶未盡,他一向喜歡創新。「這麼有趣的戲你應該要——」他話還沒能來得及說完,只見一個碗公大小的小黑點朝他飛來,他立刻眼明手快的接住它。
「是女偶的豉!」任意竹不敢置信的叫道,一雙眼睛直盯著台上的一團混亂。
「你實在太幸運了。」尹律楓涼涼的諷刺。原來這就是名震中原的超級劇團,果真特別。
「謝了,老兄。」任意竹的聲音中滿是笑意,根本不把他的諷刺當一回事兒。「幸運的人不只是我一個,你不也分到一條腿嗎?」
騰空而來的木偶屍體毫不客氣的打在尹律楓的鼻樑上。他氣得扯下它,惡狠狠的看向做鳥獸散的前台。
「看來靈兒是等不到大夫,就先行病逝了。」笑得無法抑制的任意竹打量著亂烘烘的戲棚子,心中大歎操偶人的天才。
這位天才木偶師傅不但拿劍砍男主角、中邪,最後還扯壞木偶!劇團老闆不氣瘋才怪。
「笑夠了吧。」尹律楓可不覺得哪一點好笑了,只覺得荒謬透頂。「能不能找出像樣的戲碼讓我開開眼界,我沒興趣邊看戲邊撿屍體。」
「成。」任意竹好不容易才沉下表情,他笑得臉都快抽筋。「明兒個有出小舞劇,保證一定精彩。」他知道尹律楓最愛看的就是嬌柔的身段和曼妙的舞姿。
「但願如此。」他咕噥道。心中那股不祥的感覺一直揮之不去。
那不可能是築兒吧?
感謝佛祖保佑!
錢雅築輕吐舌尖,小心翼翼的尾隨前方的尹律楓和任意竹,同時閃避洶湧的人潮。
一想起昨晚的混亂,她就心有餘悸。她作夢也沒想到人偶竟會分屍,差點嚇壞了已經快得失心瘋的劇團老闆。
那……應該不能算是她的錯吧?她已經很努力的配合男偶師傅將女偶收回了啊。原本以為一切都沒問題,怎麼知道女偶會由於收力過猛而卯上男偶的頭?她只好用力拉。誰知道不拉沒事,愈拉愈糟。不但沒能將線拉開,反而因為拉錯了方向而導致女偶崩裂,並且直往前衝。
律楓哥!
當她發現來不及搶救的木偶有腿正不偏不倚的敲上他的鼻樑時,她就知道麻煩大了。趕緊趁著一團混亂,將剩下的屍體塞給劇團老闆溜之大吉。要是讓他發現她人竟在揚州,不把她揍得屁股開花才怪。
幸運的是她竟脫逃成功,不過聽說「陳和傀儡劇團」從此沒戲園子敢用,真是太對不起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