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陳毓華
「我不管!」他任性堅持,像天邊寒星的眸子漾著看似惡作劇的光卻是一閃而逝,再仔細看什麼都沒有,只有無辜。
她承認他很美麗,但是,不能被美色所惑!
對、對、對……她要堅持到底!
「你這蹺家小鬼聽我說……」
「我不是!」他馬上打斷她的話。
呃?
「我年紀不小了。」他意味深長的。
「隨便你。」反正集全天下的少年都不喜歡被當成小孩,她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去研究探討。「既然你年紀不小了就要有大人的樣子,不要耍賴,這樣很難看!」
她話才落地……完蛋!他立刻發出貓一樣的啜泣,哀哀指控。
「妳不是好主人,妳虐待我,連飯都不給我吃,妳用盡心機就是要趕我走,好抹滅自己說過的話……」
盛雪的神經線斷了。
她同手同腳地走到電話旁邊,受詛咒似的拿起電話。
幾分鐘後,他得逞了。
他吃著飯店提供的早餐,表情卻沒有什麼愉快。
「你懂不懂什麼叫感恩?那種表情像吃大便,有那麼難吃嗎?」盛雪趁著他吃東西的時候去換衣服,又重新洗臉,總算又清醒了幾分,走出來就看到他打了結的眉毛。
真沒道理,他就算皺眉頭也別有風情,他到底……幾歲啊?
「就是難吃。」他拿著銀湯匙有一搭沒一搭的玩著龍蝦湯,一旁的主菜更是連看也不看一眼。
盛雪頭頂幾乎要冒火。「你不吃,外面可是有千萬個窮人等著。」這奢侈的傢伙應該被雷劈!
他竟然推開叫價起碼要好幾百塊人民幣的高級早餐,還一臉厭倦。
「不然,妳拿去給那些人吧。」
盛雪只差沒口吐白沫。「你說了別後悔。」
「我不貪心,妳是女人,會下麵條吧,我只要吃妳煮的東西就可以了。」
好大的施恩口氣!還「只要」……「你給我聽好,我是來旅遊玩耍,不是來當煮飯婆的。」
她是文明人絕對不要被一個小鬼頭氣得失去理智,這樣太難看了。
誰知道他看見盛雪真的動了肝火,嘴一扁,原本漾著春光的臉蛋馬上掛上兩行淚。「昨晚妳不只壓了我還把我撞傷,我都沒計較了,現在只是想吃一碗家常的麵線妳都不肯……」
真--是--夠--了!
「停!」盛雪伸出五指山,雪白的掌心對著臉皮比蒙古大草原還要厚的少年。「我去跟餐廳要麵條,回來下給你吃。」
這樣,總可以了吧?!
她現在開始恨起五星級的餐廳設什麼廚房!根本是多餘的好不好!
三十分鐘後,自覺被瘟神上身的盛雪面對著狼吞虎嚥的他。
「我昨天怎麼回來的?」不過就灑了蠔油的麵條真有那麼好吃?
「搭……地……鐵……啊。」他的嘴巴塞滿食物,唔唔唔的也虧盛雪聽得明白。
她摸摸的確有些腫的後腦勺,罪證確鑿。「你送我回來的?」
「嗯。」他有問必答,合作得很。
「那你怎麼會知道我住這裡?」
「妳說的。」他用筷子比了比。
老天!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好,你把這麵線吃完早點回家吧。」拍拍胸脯,好裡加在她的脫軌行為只有這樣,沒有驚天動地的一夜情,更不是垂涎人家長得英俊就順手拐帶回來。
一切純屬虛構。
只要他走了,就什麼事都沒了。
「好吧,既然妳不養我,我只好去找下一個飼主。」他沒有死皮賴臉、死纏爛打,很捧場的把麵條吃光光,還依依不捨的舔了舔碗底。「真可惜,我好久沒吃到這麼有媽媽味道的東西說。」
「我不是你媽!」盛雪咬牙。早知道吃過東西後的他好商量,就早早弄給他吃,然後趕走,清靜了。
「我知道,」他笑著站起來,伸伸懶腰。「妳是個可愛的女生。」
「你錯了,我是女人,明年我就……」她講到最後幾個字慢慢氣虛了。「二十八歲了。」雖然是虛歲。
唉,計較這些字面上的年紀一點意義也沒有。
但是家裡的人可追究了,要不是她有份裁縫的技能,家裡害怕她分家產的人早就假借多少名目把她清倉大拍賣,搞不好還附送家電什麼的,哪可能讓她混到今天還單身一人。
他眼神戲謔。「幸好妳有張娃娃臉,要不然的確有把年紀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薔薇美少年很沒自覺的踩到盛雪的痛腳,她鼓起腮幫子,一指定江山的對準他的鼻子。「吃飽了?」
「嗯。」
「再見!」
「好啦,不過,借我兩百塊,我要搭地鐵。」
吃干抹淨還要走路費,她今天果然是霉星罩頂、烏雲蓋日,真他媽的圈圈又叉叉……
第二章
充滿懷舊風味的布莊,美麗的布疋交織羅列似繁花一般。
要不是考慮到攜帶的行李會超重過不了海關,盛雪真想把所有看中意的綾羅綢緞通通帶回台灣。
上海人做生意,門牌嘴巴都寫了,說了是不二價,可要套了交情、喝了茶,話匣子一開跟你稱兄道弟熱絡一番,便不分彼此了。
留下聯絡方式,她抱著幾疋愛不釋手的布料離開。
她是個禮服設計師,不是什麼頂頂有名的人物,卻是很認真的做這份工作,雖然家人中沒有一個贊成她往這條路走,總認為女人就是要早早嫁做人婦,那才是根、才是底。
她不排斥結婚,卻不想從學校出來又要邁進另一個男人的掌握裡,她要拿剪刀,當裁縫,車縫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人家出國旅遊血拚的是名牌珠寶、服飾、鞋子,要不就是明清花瓷、五代佛像、三寸金蓮繡花鞋,她是娛樂不忘工作,除了各式各樣的布料,其它,都入不了她的眼。
她徒步走在上海有名的步行遊覽街,同時也是雜誌票選最適合約會的情人街上,果然處處是十指交纏,目光不離不棄的情侶,他們既不怕人多掃興,也目無旁人,獨自沉浸在浪漫的氣氛中。
唉,像她這樣落單的還真是少數。
她轉過街角,差點撞上兩個正在爭執的男人。
相差無幾的身高,卻有著強壯瘦弱的分別。
有著不輸老外體型的男人把對手抵靠於牆上,一隻手頂在牆面,一隻手想越雷池去摸對方一頭烏溜溜的長髮。
顯而易見,是壯碩的男人纏住沒有退路的那個。
這年頭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向來抱定獨善其身信念的盛雪完全不想躬逢其盛。
她刻意拉開距離,刻意繞過他們,要不是交叉路口的綠燈在同一時間轉紅,她還一度打算換條人行道走。
「放手!」
那聲音叫她一震!「半生不熟」的溫柔調子。
奇怪,四季如春的上海,出門前她還看過氣象報告,今天氣溫4-2℃,濕度20-60%o,晴朗無雲的好天氣啊,她怎麼會突然打擺子?
「不放,你會逃走。」肌肉男用體型壓迫著對方,他的側面輪廓在盛雪看來也是帥哥一枚,怎麼對同性卻是死纏爛打?
「我想走的時候誰也攔不住!」長髮少年凌亂的發遮住臉,卻是語意冷冽,體型雖不如人,感覺上一點也沒有懼意。
「是嗎?是我手下留情,我不想弄壞你這麼精緻的藝術品。」
「你不應該打壞我的相機,裡面也都是我眼中的藝術品。」長髮少年把臉三十五度地昂起,白鴿子似的臉蛋揚起暖人心田的微笑,而美麗眼眸中的冷意卻掩在長長的睫毛下面,讓稍微遲鈍點的人無從察覺。
「不管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肌肉男為了展示自己的財力,毫不遲疑地說:「比那個更好的品牌我也買得起。」
「我看重的是裡面的心血,它被你毀了。」被壓迫著的人不是該討饒嗎?他卻有著大把時間似的就事論事,含而不露的棉裡針誰也沒有察覺就要破匣而出。
「我說我可以給你更多更好的物質享受,答應做我的人。」打壞相機是為了相遇,不值一哂。
看起來是講不聽了。這年頭自以為是、自我膨脹的人太多,他沒心情應付這種垃圾。
本來想快快走開的盛雪被釘住了。
他不會是她想像中的那個人吧?鴕鳥的不去看人家的臉,心裡卻是猜測得一場糊塗。
即使那聲音聽起來就是可憎恨得很。男人生了那種嗓子簡直是罪過。
她在確認--也不過就一瞥……
然而,四目交會,一頭亂髮的少年本來有著嗜血的表情瞬間退去,危險的氣息斂得乾乾淨淨,從老虎變身為白兔,轉換的速度短之又短,不論誰一眼花就會錯過。
「我跟你說我是有主人的,你不信,她來了!」不同於剛剛似要冷凝的神情,他掙開男人的箝制,撲向盛雪。
肌肉男看了下自己被震開的五指。老天,他看中意的獵物哪來這麼大手勁,或者,剛剛只是他一時沒防備才使得他掙脫的……
「啊,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我不是叫你……」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