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默亞

    「即使他這麼殘酷的傷害你？」

    「不是……」她搖搖頭，紅腫的雙眼再次蓄滿淚水。「你不明白……他傷害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我感覺到他的痛苦遠遠超過我的。」

    真令人驚訐！一個人們眼中弱智的女人，居然能感受到席斯心中的悲哀？

    「是的，薇亞，席斯的殘酷並非針對你，而是他自己，他是想借由傷害你來證明自己的無情，來扼殺自己僅存的一絲感情。」他頓了頓，然後鬱鬱的笑道：「這世上還有什麼比不容許自己去感覺更悲哀的人？」

    沒有了，這世上不會有人比他更悲哀寂寞了。一種溫柔的，憐憫的悲痛充滿了她的」。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這麼痛苦？」

    為什麼？傑克的臉不由得沉了下來，席斯和他都有不願被觸及的傷痛，不同的是他的傷口已被維琪撫平，而他是否該冒險讓她觸及席斯的傷口？

    為什麼不？傑克望著那雙祈求的眼眸，結果不可能更糟了，不是嗎？

    他歎口氣，輕聲的說：「那恐怕不是一個美麗的故事，我和席斯是在少年監獄中認識的，他因為殺了長年對母親施虐的繼父而入獄。監獄中的日子對席斯這種俊美的少年來說，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他幾乎是立刻就成了犯人們『覬覦』的目標。」

    「覬覦？」她美麗的眉迷惑的蹙起。「那是什麼意思？」

    傑克不願多做解釋的聳聳肩。「總之免不了打架鬧事，有一回他被幾人圍攻，我看不過去加入了他，兩人狠狠把那些人痛揍了一頓，從那時候起就成了好朋友。一次偶然的機會，黑道老大正巧來捺他兒子的監，看上了席斯，席斯出獄後，才發現自己的母親居然？棄他一走了之，憤怒之餘，他加人了黑道，那老傢伙花了一大筆金錢栽培席斯，但可不是出於關愛。」

    他憎惡的抿起嘴，「席斯又怎麼會不知道這個自己敬愛如父的老人，不過是在利用他，但即使如此，席斯卻也無法不愛他，畢竟那個老傢伙是惟一沒有捨棄他的人。」

    「利用？我不明白……他對席斯做了什麼？」

    傑克發出一陣低笑，語氣苦澀而憤怒。

    「他讓席斯變成一部冷酷的殺人機器！你該慶幸自己什麼也不明白，薇亞。這世界的醜陋和殘酷遠遠超出你的想像，而席斯就是活在這樣的世界裡。為了活命，他必須忍過幾人所不能忍的嚴苛訓練，為了成為一流殺手，他必須？棄所有感情，變得冷酷無情，變得甚至不知道什麼是愛……」他像是無法克制悲憤的閉上眼睛。

    薇亞不由自主的陷人悲哀的沉痛中，那些席斯曾對她說過的殘酷話語全被遺忘了，她所想到的只有他的痛苦，沒有人有權利這樣殘忍的對待他。

    「當老傢伙將自己的兒子交給席斯時，他的怨恨終於有了報復的對象。我想席斯最先是憎惡狄克的，只不過他的恨無法持續，因為狄克就像當年的他一樣，所以他的憎恨轉移了，他將狄克視？一個比自己更完美的存在，他破碎的夢，失去的希望，以及他不存在的未來，他要狄克全部享有，因為狄克就是另一個自己，然而這個他傾注所有培育的『自己』，同樣的也背叛了他。」

    痛苦的眼淚盈滿薇亞的眼眶。「席斯說過他殺了狄克……」

    「要真能殺了他或許會好過一點！至少他不會活著時時刻刻提醒席斯被背叛的痛苦，但席斯畢竟下不了手，即使放他走等於是毀去自己最後的希望，他也沒有選擇。」傑克悲哀的苦笑，「在一連串的背叛和虛假中失去一切的席斯，心也徹底死寂了，除了黑暗、冰冷，什麼也感覺不到了，就像他自己說的，他除了一身污穢和浸漬在惡臭裡腐朽的靈魂之外，什麼都不剩了。」

    這就是她所愛的人的愛與悲哀、憤怒及絕望，深沉得令人？

    之暈眩的孤獨和黑暗她要怎麼幫助他？薇亞無聲的流著淚，她怎麼才能替他承受一切的傷痛？

    傑克溫柔的凝視著她，「我之所以告訴你，是要你瞭解席斯並非無情，只是他的感情被太多的背叛撕扯，他的心被太多的痛苦所麻痺。」而迫使席斯重新感覺的她，可以是席斯的報應，也可以是他的救贖，結果會是哪一個呢？

    傑克但願自己沒有下錯注！

    「告訴我，薇亞，席斯的過去令你感到害怕嗎？」

    她但願自己能替他承受，她的眼神這麼告訴他。

    「潛藏在席斯冷酷之下的愛和溫柔，你一定曾經感受到，是不是？」

    是的，她全心全意的感受著，即使在他刻意傷害她的時候，她仍能感受到那雙冰焰般冷酷的藍眸中，所隱藏的深烈情感。

    即使身為孤兒，但她對生命中的苦痛幾乎一無所知，因為她從不缺乏關愛和歡樂，她無法想像席斯所經歷的人生，那些悲哀、痛苦、醜陋和邪惡。

    「把這些眼淚轉化成堅強的愛去愛他吧！」傑克溫柔的拭去她的淚，也只有她的愛才能挽救席斯的悲哀吧。？？？夜色如墨，細雨夾雜著冷風吹打著樹梢。

    席斯凝望著窗外，感到疲倦不已。

    在這個冰冷而無意義的世界裡，麻木的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那個即使在他最深的夢境，也不敢冀求的渴望嗎？他低聲笑了起來，帶著苦澀的嘲弄和悔恨。

    他已經不需要天使的愛和救贖了！

    席斯握起拳，一拳擊碎濕冷的玻璃，那份疼痛的反射甚至無法直達心中，這是一場他永遠也醒不來的噩夢，而這一次，不會再有天使來？他驅離夢魘。

    他轉身走向酒櫃，拿了酒及杯子，開始慢慢的喝酒。他不知道自己喝了多久，直到聽見開門的聲音，他才自酒杯裡抬起頭，看清來人後他皺起眉。

    「你在這裡做什麼？我不是要你送她走？」

    「我已經送他們上飛機了。」傑克拿掉他手裡的酒杯，席斯關節上的血漬令他一愣，但沒有作聲。「你是想用酒把自己淹死嗎？」

    「這世上沒有任何酒能灌醉我。」

    「你的意志雖然驚人，並不代表你的肉體也沒有限度。」

    「是嗎？」他低笑。「有時候我還真懷疑自己是超人呢。」

    他從來不曾看過席斯酗酒，更不曾見他如此消沉，除了狄克給他的打擊之外。傑克直視著他的雙眸，那雙冰冷的藍眸不若從前的冷酷無情，他彷彿可以窺視到他靈魂深處的幽影火光，他被那把苦烈的火燒痛，一股深沉的悲哀浮上傑克的眼底。

    上帝，他曾經希望席斯冰凍的心會有融解的一天，卻沒想到剩下的會是什麼。

    「愛人真的有這為難嗎！」傑刻苦澀的問。

    「當一個人的心除了主洞和漆黑外什麼都不剩的時候，愛人的確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他平靜的語氣和眼中的痛苦形成強烈對比。

    傑克不由得苦笑的歎口氣。「我曾經也以為自己沒有愛人的能力，是維琪教會了我重新去愛，不要告訴我你對薇亞完全不動心，席斯，不然你不會帶她回到這裡。」

    席斯麻木的瞪著他，「就算我曾經動過心，也只是在失憶的那段時間裡，成了另外一個人，恢復記憶之後，我還是原來的我，一副沒有感情的空殼子。」空蕩蕩的心像乾枯的荒漠，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付出。

    「不要跟我說什麼失不失憶的廢話，你不過是在自欺欺人，難道失憶的你就不是你了嗎？難道那時候的感情都是假的嗎？

    該死的，席斯，你為什麼不能承認那時候的你，才是真正沒有防備？裝的自己？」傑克瞪著他，？他的自暴自棄感到無能？力的憤怒和心痛。

    席斯也回瞪著他，對他話中大接近的事實感到痛苦。「你說夠了嗎？」

    「還沒！」傑克忿忿的回道。「我從來不知道你是個膽小鬼，席斯，可是薇亞令你感到害怕，不是嗎？」

    憤怒蝕刻在席斯下顎僵直的線條上，但傑克不理會的繼續刺激道：「承認吧，席斯，你怕薇亞看透你隱藏的心，怕在她眼中看見自己以為早就不存在的感情，所以不得不狠狠的傷害她，將她推得遠遠的，遠到再也感覺不到威脅，是不是？」

    是的，他怕她，怕她觸動那以前從未有人觸碰過的心靈，怕那出其不意地降臨在他身上的感情，是那種恐懼驅使他狠狠地傷害她，但傑克為什麼要逼他承認？難道他不知道事實只會更增加他的痛苦？

    他當然知道！傑克收斂起怒火，緩口氣的歎道．「我從來不以為你需要忠告，席斯，但這一次你真的做錯了，薇亞並不奢求你回報她的愛，她只是單純的想愛你，即使你滿身罪惡，她也執意用自己的愛照亮你的黑暗。」

    「是照亮我，還是被我的黑暗吞噬？」席斯發出空洞的笑聲。「她不是第一個試圖照亮我的女人，傑克，但她們從來不曾引起我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