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樓雨晴
正在陽台曬衣服的爸爸跑過來,指了迭在角落的大紙箱。「應該都在那裡吧!上個月大掃除,很多東西都丟了,我不確定妳說的東西還有沒有留著。」
什麼?!我一顆心險些沉到谷底。「爸,拜託拜託!幫我找出來。」
「什麼東西這麼急?」他看我急得快哭出來,伸手幫忙搬開層層堆棧的紙箱,一箱一箱地翻著找。
我愈找愈心慌,怕真的被丟掉了,急得滿頭大汗——
「是不是這個?」爸爸由紙箱中抬頭,舉高一個方形的盒子。
「對對對!」我急急忙忙雙手捧了過來,抱在懷中重重鬆了口氣,才小心翼翼拆開外面的包裝紙。
是一瓶香水。
我按了兩下噴在手腕,湊近鼻間輕嗅……
好熟悉的味道,像是——在哪裡聞過。
「這味道不錯,很有妳的感覺。」爸爸把紙箱迭回去,順口說道。
「我的感覺?」
「對呀。清新宜人的茉莉香。妳給人的感覺。」
「茉莉香」三個字,敲醒了我的記憶,也敲得我茅塞頓開!
那陣子,常聞到他身上的香水味,是因為在找一瓶最適合送我的香水吧?可是我卻曲解他,把他想得如此不堪……
愈是清楚,心就愈沉重,那種感覺——就像你選了六個號碼,卻沒空去買彩券,開獎時才發現那六個數字是三億頭彩一樣。
錯失的感覺,很內傷。
「爸,如果我沒有辦法挽回懷恩,那一定會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我用很想哭的語調說。
爸爸摸了摸我的頭。「那就去挽回看看,我想恩恩會等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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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懷恩真的會等我嗎?
於是,我下定決心去找懷恩,好好把心裡的話說清楚,雖然我不知道他會怎麼響應,心裡其實很害怕他會拒絕我……
一路上心不在焉的下場,就是討皮肉痛!
我不記得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了。那時我心思根本不在騎車上,所以當車迎面而來時,根本就來不及反應,我只知道,我很痛很痛,痛得像要死掉了,覺得全身沒有一根骨頭是在正確的位置……
我甚至不清楚我是怎麼到醫院,醫生又在我身上做了什麼事,不要怪我說法籠統,對於一個發生事故的當事人兼傷患,你不能再苛求更多了!
不過,我倒是還記得要去找懷恩的事。那時我真的覺得我快死了,而且很不甘心,我還沒把心裡的話告訴懷恩……
意識從頭到尾渾渾沌沌,有時候清醒,有時候模糊。有一陣子比較清醒時,耳邊好像有人在說話!
「她堅持自己會死掉,一直鬼吼鬼叫,又哭又啼地喊你名字,我其實很想告訴她,一個快死的人,是沒有力氣多唉一聲的,她還可以中氣十足吼到我耳朵痛,就絕對死不了!」誰呀?阿伯,你說話很不可愛。
「呃?對不起,她從小就怕見血,對痛的承受度比較低,會有一點點歇斯底里。」這個帶點困窘的聲音……好像是我們家恩恩耶。
「不只『一點點』吧?雖然我一再保證她不會死,她還是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逼我一定要幫她把話轉達給你,不然她會死不瞑目……」
頭好痛,不知道哪一條痛覺神經又在抗議了,聲音開始變得模糊,接下來,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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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醒來,病房裡空蕩蕩的,沒半個人。
嗚嗚,我就知道啦,我是沒人愛的小孩,都受傷了還沒半個人在身邊照顧……
病房的門被推開,打斷我的自怨自艾。
「醒了?」
咦咦咦?是恩恩耶!那我半夢半醒之間聽到的聲音,不是幻覺嘍?
他拿著水壺進來,倒了八分滿進玻璃杯裡。「要不要喝一點?」
我點頭。他伸手扶我起來,一邊說:「醫生說,妳又哭又叫,不曉得是痛昏了還是哭昏了,總之不是麻藥的功勞。還有,他要我告訴妳,骨折真的死不了人,至少沒那樣的先例。」
居然嘲笑我!
我喝了半杯,賭氣不喝了。
他將剩下的半杯喝完,告訴我說:「三叔和三嬸剛剛有來,我叫他們先回去休息,因為等妳醒來,我還有話要問妳。」
「問、問什麼?」我想起在意識不清時,胡百亂語地ㄌㄨˊ醫生,說了什麼我自己都記不太清楚了,他不會當真把那些白癡話都告訴懷恩吧?那很丟臉耶!
他放下杯子,起身退開床邊,雙手環胸睨著我。當魏老先生擺出這個姿態時,就是他最不可愛的時候,我得當心一點。
「妳最好說清楚,妳有沒有機車駕照?我不記得妳去考過。」
「那個……呃,呵呵!」我心虛地陪笑。果然,魏老先生訓人了!
「妳敢給我無照駕駛?言子萱,妳有種!」
啊,完蛋!
「沒沒沒,我沒種,我很沒種的。」我低下頭,適時扮可憐,表懺悔。
他歎了一口氣。「妳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我幾百年前就叫妳不准闖紅燈了,妳都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面對那個撞傷妳的人,我還得抱歉讓他受驚了,這、這真是……」
慘了,這次扮可憐還不夠。我努力醞釀水氣,想讓眼眶看起來「波光動人」一點。「不會了,下次真的不會了,我發誓。」
根據歷年經驗,這招效果一向是百分之百,就不信這樣還不能讓他心軟。
不出我所料,他又歎一口氣,坐回床邊,安撫地摸摸我的頭。「下次自己小心一點,我聽到妳出車禍時,心臟都快嚇麻了。」
我點頭,再點頭,用力點。
「等妳腳傷好了,我陪妳去考駕照。」
「好。」我吸吸鼻子,張開雙手,撒嬌地軟聲說:「恩恩,抱。」
他靠了過來,伸手把我摟進懷裡。「還痛不痛?」
我點點頭。「當然痛啊。」
「妳活該。」說是這樣說,但拍撫我的力道卻好溫柔。
我改變主意了。很多事情,說不說其實沒那麼重要,不管還有沒有愛情,他都是疼惜我的,就像分手時他說過的那樣,不論如何,我都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人。
既然如此,我可以耐心地,慢慢再去找回相愛的感覺。
我曾經犯過不少錯誤,就算要懷恩再接受我,也不確定他是否會遲疑,倒還不如用行動告訴他,我真的成長了,也懂事了,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他失望難過。
也許,他會願意與我再試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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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真的是我大驚小怪了。除了左腳打上石膏,以及身上幾處破皮擦傷外,我在住院三天後,就被宣告沒有大礙,踢出醫院省得占床位。
我的負責醫生在我出院那天,還笑笑地調侃我。「言小姐,我說過我會讓妳活著見情人一面,看妳要跟他講多少肉麻情話都沒問題,現在相信我了沒有?」
這個可惡的糟老頭!
懷恩去辦完出院手續,回來接我時,醫生還意猶未盡。轉頭跟他說:「對了,忘記告訴你,那個言小姐要我跟你說——」
「停!我要出院,現在、立刻、馬上!這輩子都不要再回來了!」我趕緊打斷醫生的話。那種丟臉丟到大西洋的話要是讓他說出來,我也不用活著做人了!
「沒有人會希望再回來吧?」懷恩面無表情地睨了我一眼。
「很遺憾,妳拆石膏那天還得回來,所以妳還是會再見到我。」醫生的表情顯得很樂。逗弄小女生,他一點都不覺得羞恥哦?
「恩恩,他欺負我!」我指著醫生的鼻子,哇啦哇啦地指控。
「萱萱,不要沒禮貌。」懷恩拉下我的手,和醫生交談幾句,我比較不滿的是,他還向欺負我的醫生道謝,然後才抱起我,出院回家。
這段日子,我腳上打著石膏,藉著行動不便的理由,倒讓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時時賴在懷恩身邊,反正我現在畢了業,也考完試了,就等學校分發而已,閒人一個。
但懷恩可就沒那麼好命了,他除了上課,還有工作。
這家獸醫院他待好幾年了,他這個人啊,心腸軟,有愛心,又超喜歡小動物,我們還曾經計劃過,將來結婚要養幾隻小狗狗,這個工作讓他樂在其中。
而且,院長很欣賞懷恩,說他是個上進的孩子,以前我們還在交往的時候,院長每次看到我,都會笑咪咪地說我好眼光,懂得挑懷恩當男朋友。
懷恩怕我受傷後沒地方去,成天待在家裡無聊,和院長商量過,有時上班會帶我一起去,雖然只是靜靜在一旁看他工作,但是我已經很滿足了。
比較空閒時,他會過來陪我聊聊天,問我悶不悶?
我搖頭,告訴他:「你工作時專注的樣子好帥!」
他只是笑笑的,沒說什麼。
我說過,懷恩待人謙和,人緣極佳吧?來過幾次後,我發現這裡上自院長,下至員工、顧客,全都能和他聊上兩句,受歡迎的程度,連貓貓狗狗看到他都會特別開心地搖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