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鄭媛
「這些三教九流人物聚結,於我朝廷恐將形成禍患!」皇帝沉吟道。
「皇上毋須憂慮。自古以來,即有行會結社一事,商賈集結組織,制定私律,反而有利於社稷安定,怕只怕這股集結力量,被有心人變相利用以實行顛覆,那麼就有徹底查察辦理的必要!」
皇帝瞇起眼。「像這樣隱密的結社,組織龐大、散播廣佈,要全部查辦起來恐怕不容易!」
「稟皇上,」永琰徐道:「人民社稷以馬首是瞻,自古以來沒有帶頭風行、蠱惑人心之首領,就沒有烏合之眾。」
「你的意思是?」
「對方既然是烏合之眾,倘若有邪心,只要揪出群首予以制裁,屆時群龍無首、莫衷一是,本來就算有朝廷不容之事,也將歸化於無形!」
皇帝收起困惑的眼色,略帶沉吟。「只怕那個『首領』不止一人,組織謹密嚴如行會!」
永琰咧開英俊的笑臉,然而他清冷的眼色卻無笑意。「皇上聖明,已經充分明白為臣的意思了!」
「你有所獲了,永琰?」皇帝龍顏一哂,悠悠問。
「臣此趟下江南,已查明各地行會組織行頭,皆與一秘密組織有聯繫,這個組織名為『四大會館』,而『四大會館』之總館,竟然就在首善之區紫禁城內。」
皇帝聽到這裡,不由得悚然一驚。「京城內有秘密結社,朕竟然毫不知情!」
「皇上不必憂心,」永琰維持一貫冷靜。「臣推斷,總館設立在此處,一則是藉天子威名以震懾各地方行頭,二則為方便觀察京畿政令動向,除此之外,皇上坐鎮京畿重地,率領的是正義之師,擁有的是全體人民的力量,這秘密結社倒不能有什麼其它作為。」
皇帝慢慢坐下,眉頭深鎖。
「皇上可以不變應萬變,臣會盡快查明所謂『四大會館』與各地行會行頭的關係!」永琰對皇帝道。
「有你辦事,朕並不擔心。」皇帝歎口氣。「朕憂慮的是,漠北情勢才剛剛明朗不到一年,又需憂慮南方亂起,究竟要到何時,朕這個皇上才能略感寬慰?」
永琰沒有出聲,他明白皇帝只是一時興起感歎。
皇上是仁義之君,絕對知道一朝登基為皇帝,便需終身憂國憂民。
倘若是暴虐的君主大可以肆行放態、倒行逆施、棄置天下於不顧。然而皇上是一位真正的仁人君主,滿腔熱血皆為人民,憂慮之事就不可能有停止的一日,這便是王君的宿命。
「朕聽說,你這趟下江南,把岳樂的小女兒給帶回來了?」皇帝眼色一斂,忽然提起。
「是。」永琰斂下眼。
「永琰,你居然有空管起王府的家務事來?」皇帝的口氣略帶些揶揄。
「額娘親口吩咐的事,臣既然要下江南,接格格回京之事正好可以掩為耳目。」永琰答。
「當真如此?」
「正是如此,臣不敢妄言欺君。」
皇帝低笑兩聲,然後慢聲道:「對你額娘,這回你倒是少見的熱心!」
永琰沒有答腔。
「朕還聽說,安親王福晉打算讓你迎娶簡王府的瑞嫻格格,當真有此事?」皇帝再問。
永琰抬頭看了皇上一眼。「臣尚未見過瑞嫻。」
「朕倒見過!秀外慧中,是個好姑娘。」皇帝笑著答,語帶玄機。
永琰又沒答腔。
皇帝於是臉色一整,忽然對永琰道:「永琰,岳樂的小女兒,名義上就是你的親妹子!你與格格都是咱們愛新覺羅氏的子孫,這點你清楚而且明白?」
「臣明白。」永琰答。
他抬頭,挺起腰桿與皇帝對望。
已故安親王岳樂,是努爾哈赤之孫阿巴泰的第四子,承襲愛新覺羅氏的血統,永琰即使沒有不可告人的身世之秘,安親王一支也是皇家貴族的血脈正統。
康熙瞪著他私生的親子,眼色漸漸嚴厲起來。「這就好。瑞嫻確實太年輕,與你差異甚大,倘若你不喜歡瑞嫻,朕可以為你另擇一門親事,親自指婚。」
「臣叩謝皇上!」永琰立即拜跪。
然而他面無表情。
而皇帝深以為,永琰認同自己的安排。
他並不明白,永琰雖然年輕,卻精於謀算。他沉穩並且清楚地一步步把持著自己的人生,即使他與皇帝是上下君臣關係、即使兩人是至親父子--但就算是皇帝,也一樣不能操弄他的命運!
他會自己找到,他要的女人。
出宮後,永琰在太廟前遇見子揚。
「你上這兒做什麼?格格呢?」阿布坦問他。
「格格執意睡偏廳,新眉與我都勸不住,我只好--只好盡快趕到這兒來,親口跟貝勒爺稟告了!」子揚一臉無力,俊臉上難得出現這般無奈的表情。
「格格要睡偏廳?」阿布坦瞪大眼睛。
永琰冷聲問:「她真是這麼說的?」
「格格--」子揚察言觀色。「她確是這麼說的。」退了一步,他離永琰遠遠地說。
永琰冷著臉。
「這怎麼成!怎麼能讓格格睡偏廳呢?」阿布坦皺起眉頭。「你到底是怎麼對格格說的?格格為什麼執意要睡偏廳?」
「欸,不干我事,你可別三言兩句就想羅織罪名到我頭上!」子揚白了阿布坦一眼。「你和貝勒爺走後,格格一踏出大門就對新眉說:『新眉姑娘,我不佔您的房間,反正不滿一個月我就要嫁人,妳原先住哪兒就儘管住著,我只住客房!』接著呢,格格她又說:『如果沒有客房,我就打地鋪,睡偏廳也成!」就這樣,格格轉臉就要她的丫頭抱來乾淨被褥,今晚準備要睡偏廳了!」
禧珍的語調,子揚學得維妙維肖。
永琰的臉色難看。
阿布坦回頭瞧著他的爺:「貝勒爺,那麼咱們現下該先回四合院還是--」
「該回王府就回王府。」永琰冷冷打斷阿布坦未完的話。
「可是,」子揚與阿布坦互看一眼,然後異口同聲:「格格她--」
「她愛睡偏廳就睡偏廳、愛睡地上就睡地上!她想嘗滋味,就讓她一次嘗個夠!」掃過兩人一眼,永琰的眼色冷厲如寒冰。
子揚與阿布坦兩人,沒人敢回話。
「子揚,我已經吩咐新眉照顧格格,如果格格太任性就不必理會,以後也不必凡事都向我報告!」永琰說完話就轉身走人。
「欸,貝勒爺--您等等我呀!」阿布坦趕忙追上去。
子揚站在原地,無奈地翻個白眼後甩開他的扇子--
趕來報訊有錯嗎?
他,這又是招誰惹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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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禧珍果然不聽春蘭與新眉的勸,執意睡在偏廳地上。
「格格,您怎麼能睡地上?夜裡天寒露凍,是會生病的!」春蘭急得不得了。
她以為那名叫子揚的男子,去跟貝勒爺說過後,貝勒爺就會回來勸格格,可誰知到了晚間還不見貝勒爺的蹤影!
顯然格格太任性,讓貝勒爺動了火,就乾脆什麼也都不管了。
「是呀,格格,您要真睡地上,回頭叫我怎麼跟貝勒爺交代呢?」新眉加入勸解,她也是一臉著急。
可禧珍卻不為所動。既然春蘭不幫她,她便逕自鋪好了墊被,然後鑽進被子裡蒙頭睡大覺。
「格格!」春蘭急了。「您要真睡在這兒,那麼春蘭也只好陪您睡在這兒了!」她調頭想走進房裡取被子。
「不許妳睡這兒!」禧珍掀開蒙臉的被子,小臉嚴肅地對春蘭說:「這兒是我的『睡房』,只許我一個人睡,妳要睡就找別的房間睡去吧!」說完話,她又把臉蓋上被子。
春蘭愁眉苦臉地,與新眉對看一眼。
兩個人沒法子勸,只得各自到房裡搬來被褥,因為禧珍不准她們也睡偏廳,新眉與春蘭只好陪著睡在廳後的小間。
夜裡,果然天寒露凍的,窗外的風呼呼吹進窗縫裡,禧珍才睡到上半夜就給凍醒了。
她冷得受不了卻不到廳後的小間,她固執地把身子縮成一團,瞪著窗外清冷的月光,想就這樣苦苦地挨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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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琰才剛踏進王府,恪瑤早已經在等著他。
「我聽奕善說人已經接到了?」恪瑤見到兒子立刻站起來,她的態度雖急切,面對兒子卻仍然溫言婉語。
乍見久違的兒子,恪瑤對永琰說的第一句話不是關心問候,而是急問禧珍的去向。
「是接到了。」永琰一貫冷靜。
他看著他的「額娘」,露出冷淡的笑容。
打從得知恪瑤不是自己的生母那一刻開始,他才明白,她對自己那過分客氣的態度、幾乎生硬得接近疏離,是為了什麼緣故。
「那麼,人已經安置好了嗎?」恪瑤再問。
「已經安置在京城裡,額娘如果不放心,明天我可以帶您去見她--」
「不必、不必了!」恪瑤忙搖手厲聲拒絕,然後她忽然發現自己的失態。「我是說,你既然已把事辦好,我就不必去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