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綠痕
「我不希望下一個死的是妳,因我失去的已經夠多了。」夜色決然地命自己割捨,「保重。」只要知道她仍在人世,只要風破曉能夠繼續伴在她的身邊,這就夠了。
無法挽留她的天曦,淚眼模糊地看著夜色走得飛快的背影,在她想追上去時,風破曉一掌按住她的肩頭,溫柔地在她耳邊說著。
「妳先回城。」
她一臉不放心,「但她……」
「沒事。」他朝她笑了笑,「我去勸勸她,待會我就帶她一塊回去,好嗎?」
「嗯。」
像是後頭有人追趕似的,夜色腳下的步伐走得疾快,一路上,她絲毫不敢回頭,就怕又會見到天曦眼底的淚光,當一串耳熟的足音以飛快的速度跟上她時,她頭也不回地說著。
「我已履行我的承諾見過她了,你還纏著我?」
「我希望妳能留下。」一鼓作氣躍至她面前的風破曉,高舉起兩掌將她攔下。
「這不在咱們的條件內。」她冷聲回拒。
「妳該給她一個機會。」風破曉在她打算繞過他時,不死心地再擋住她的去路。
「什麼機會?」
「與妳做對母女的機會。」他不忍地看著她,「她是妳世上僅有的親人了不是嗎?」她與天曦不同之處,就在於她能狠,即使她再怎麼傷心也不會說出口,她更可以逼自己做出認為是對對方最好的事。
夜色聽了轉頭就往另一個方向走。
「我知道妳沒那麼快就能接受,慢慢來好嗎?」身材高大的風破曉輕而易舉就追上她,依舊在她耳邊勸著。
「你不怕她會因我而死?」停下腳步的夜色,火大地一手扯過他的衣領厲目以對。
「不怕。」他沉聲地應著,「她也不怕。」
她用力放開他,「但我怕。」
他歎了口氣,「若妳很在意孤辰星那回事,那我告訴妳,解神當年曾說過,當妳的雙親其一亡故後,妳才有可能脫離妳的命運。」
「我師父曾說過這種話?」怎麼那天解神漏了這點沒對她說?
「嗯。」風破曉積極地想扭轉她的恐懼,「妳爹既已死,妳何不試試再找回一個親人?天曦只想圓個團圓夢,這輩子,她就只有這麼一個心願,妳忍心不成全她?」
她是不忍,光是看到天曦那不知壓抑了多少年的淚水,她的心扉就隱隱作疼,巴不得能夠快點轉身而逃,她當然知道天底下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比天曦更痛苦也更矛盾,既不希望丈夫死,又很想見到自己的女兒,這種等待,天曦等到的到底是什麼?丈夫的死訊?還是終於可以與女兒團聚的喜訊?在得知黃琮自縊的消息時,天曦究竟是該傷心還是該開懷?
她緩緩看向風破曉,這男人,在一徑地在乎天曦的心願之時,他有沒有想到她?他認為光只是勇氣就足以令她站在天曦面前嗎?他知不知道只要見天曦一眼,她身上的罪過就多添一分,她也就更痛苦一分?
「夠了……」她茫然地搖首,憤然轉過身,「我受夠了。」老父自縊、大軍戰敗、遭逐出中土、被趕出師門,他以為她真對這些都無動於衷,都不傷不痛的嗎?不要太過分了,她也只是個人!
風破曉在她身後大喊:「妳想再後悔一回嗎?難道黃琮七年來的不言不語,這遺憾對妳來說還不夠嗎?」
夜色聽了,忍不住一拳用力擊向身旁的大樹,渾身忍抑不住地頻頻顫抖。
「不知該如何與天曦相處,不知該怎麼接受她,那都沒關係。」他走至她的身旁,輕輕拉開她受傷的手,低聲向她請求,「先試著去做做看好嗎?畢竟她等妳等了二十多年了,妳忍心見她因得而復失再次夜夜垂淚嗎?況且,妳若這麼一走,我不知她是否還有另一個二十年可等妳。」
她不語地撇開她的手,他卻不疾不徐地再將它拉回來,彎下身子將胸膛借給她,並在她打算推開他時收攏了雙臂,悶不吭聲地任她強勁的掌力推在他的胸口上,直到她停手不再造成他新添的內傷為止。
被困在他懷中,夜色在他大掌的壓按下,側首靠在他的胸前,滿心矛盾的她怎麼也無法理清此時紊亂的思緒,只能不知所措地靠在這個為一圓天曦心願的男人懷裡。
「為何你要做這些?」聆聽著他不規律的呼吸聲,她知道才被解神治好內傷的他,已因她又添了新傷。
「為妳娘,也為妳。」他哄孩子似地拍撫著她,「我不希望妳們任何一人在往後都得帶著遺憾。」
這個沒藥救的男人……什麼不當偏偏要當爛好人,也不怕會被她給打死,還笨笨地挨了那麼多掌。
「這個,為何會在你身上?」她拉著他掛在胸前的墜子問。
他沉默了一會,「我撿到的。」
「在哪撿的?」
「妳爹府中。」他邊說邊撫著她的發,覺得她已比先前冷靜多了。
「你曾進中土見過我?」她沒想到他這麼大膽,竟然敢潛進中土,且還是到六器將軍的住處。
「對。」他抬起她的臉龐對她承認,「我就是在那年見到妳的。」
無限眷戀的目光,絲毫沒有迴避她盛滿意外的眼眸,他小心翼翼地抬起一手,輕撫過她的眼眉、他總是在夢裡夢見的容顏,在夜色不說也不動地凝視著他時,他拉來她的掌心,放在他胸坎上,讓她知道他的心跳得有多快,在夜色心慌地想抽回手時,他彎身將她抱緊,在她耳邊低喃。
「不用怕,我會幫妳的。」他低聲保證,「不知道該怎麼做天曦的女兒,我幫妳,因我已經當她的兒子很多年了。」
他抱得是那麼的緊,幾乎讓她無法呼吸,不曾讓人這麼束縛住的夜色,嗅著他身上熟悉的氣味,和感受著他快得像在擂鼓的心跳,原本欲走的腳步,戀棧地在這具懷抱裡停留丁下來。
「好嗎?」
她以額靠在他的胸口,悶悶地說著。
「天宮不會歡迎我的。」她會給他和天曦帶來麻煩的。
「放心,那不是妳該煩惱的問題。」
該煩惱的人,是他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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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了海角所說的話後,神情呆滯的霓裳愣張著眼。
「夜……夜色?」
海角點點頭,「嗯。」似乎每個人在聽到這事時,所受到的驚嚇狀況都差不多。
「你肯定你沒說錯人?」她伸出一指,一臉不置信地要他再說一次。
「沒有。」
天啊,風家哥哥暗戀多年的對象,就是那個夜色?那個在他身上劃過兩大刀和數小刀,讓他昏迷了兩個月的女人?為什麼這些年來,她猜遍了所有可能被風破曉暗戀的人選,就是沒猜到那個功夫強到不行的女人?
恍然大悟的霓裳撫著額,「怪不得破曉哥哥會點頭又搖頭……」就因為對象是夜色,站在敵我的立場上,所以他才想見她卻又不能去見她。
海角皺著眉,「點頭又搖頭?」
「我家表哥呢?」她不安地左張右望,「他知道這事了嗎?」不好,風破曉暗戀的對象竟是天涯最想親刃的敵人,要是給天涯知道了,織女城不被他給鬧翻才怪。
「應當知道了。」這事都已在織女城造成轟動了,相信那個最近老往織女城跑的天涯不可能不知道。
「他在城內嗎?」愈想就愈頭大的霓裳,轉眼問額上佈滿了冷汗。
海角一手撫著下頷,「可能……已經殺去織女城了。」天涯可恨透那女人了。
「壞了!」趕著去救火的她,急急忙忙地拉著他往大門跑。
織女城這兩日來又是鬧烘烘的,原因無他,因他們才剛自昏迷中醒來的城主,在一聲不響地跑出城多時後,終於又回城了,而他這次回城,還帶了個來頭甚大的女人,並將她安頓在天曦位於主城外的私宅中。
打從踏進他的地盤起,就一直待在天曦宅裡一步未出的夜色,沒去管今日外頭又圍了多少人,和他們又在議論紛紛什麼,處在這個曾是敵人領地上的她,不但渾身不自在,她還滿腦子都是想快點離開這的念頭。
「若妳不想待在天宮,咱們可以離開天宮。」看出她心事的天曦,在她又待在窗邊沉思時,站在她身後輕聲地說著。
夜色回首看她一眼,直在心裡想著,這個已在天宮住了二十多年的女人,年紀都一把了,她已經習慣了風破曉所提供的安逸生活,也與這裡的人有了深刻的感情,現下要她離開她所熟悉的地方,到迷陀域那種不安的地方流浪,這對她來說,未免也太殘忍了點。
「我本就不打算在這久待,我今日就走。」夜色自顧自地說著,走至桌邊拿起她沒打開過的包袱。
「一個人走?」天曦緊張地以兩手壓下她欲拿起的包袱。
「嗯。」她本就打算來這見見天曦而已,況且她獨來獨往慣了,帶著人在身邊,不但不便,她也不懂得該如何照顧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