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楚月
一個有時好些日不吃不喝也不覺得餓的「人」?
師父總說她是有上天保佑,因此每當她鑄劍受傷時,傷口一下子就復原且不留痕跡,可這男人卻說她不是人?!
九劍瞅著衛七月,瞧見她眼底的困惑,她師父該不會連這個也瞞她吧?怎瞞得了?時間一久,秘密自然會曝光。
「你怎麼曉得我不是人?」她知道自己該相信師父,可九劍也沒道理欺騙她,不是嗎?
「是人不是人,我一眼即可看出,沒有理由。」可惜他竟看不出衛七月屬於妖魔鬼怪哪一類的,這可是前所未有。
「那我不吃東西……也不會死了喔?」莫名地,衛七月屈膝坐在地上,把頭埋在膝窩裡。
她不是人,那會是什麼?
衛七月一哭,就連「訞艷」也受到波及,九劍只好問:「妳哭什麼?」
「任何一個以為自己是人卻聽見自己其實不是人的人,都應該會錯愕、會哭泣吧?」她的反應絕對正常。
「反正在妳身邊的也沒有一個是人。」九劍點出事實。
衛七月抬起頭來望著九劍仍舊冰冷的臉,遂而一笑。
「說得也是喔。」
她向來以師父為天,既然她跟師父都不是人,也沒什麼好怕了啊,很快地,她的心情又平靜了。以她的個性,就算天要塌下來,也認定會有高的人替她擋住,因此她也就很少為一件事煩心太久。
反正不是人,好像也沒什麼大礙哪。
突然之間,衛七月發覺到九劍的殺氣斂去了,總使全身依然散發冰凜的氣息,可不再似昨天那樣駭人,這大概與她失去記憶有關。
也是了,跟一名失去記憶又不懂劍術的人對打,是相當無趣。
待衛七月一停下啜泣,「訞艷」也靜了下來。這樣的經驗以前也遇過,因此九劍不當一回事。
「你真的不吃?我的手藝還不錯。」
九劍合上眸子,沒有回答。
衛七月逕自把托盤拿回來,心情經過一悲一喜後,她突然感覺到「餓」,便開始又吃起來。
吃到一半,她放下碗筷說:「九劍,我啊,雖然不清楚為何你那麼想跟我比試,但是不完成你的心願,你好像又不肯離開,這樣我也很為難。可惜的是,我光看有人拿劍指著我,就會不由自主顫抖,所以要你教我練劍日後再跟你決鬥恐怕也無法達成,難不成你真要等我恢復記憶?可是記憶失去了,很難找得回吧?」
面對不發一語的九劍,衛七月徹底將她自言自語的功力發揮得十分精采,誰教師父不常在她身邊,她就只能跟自己說話了。
「……所以說,你何必非要我不可呢?我相信普天之下劍術出神入化的大有人在,我認為你該放寬你的眼界,好好去找尋其它人比鬥,這樣才不會虛度光陰……呃,差點忘了你沒有所謂的光陰。總之,別再寄望我了,我只會鑄劍,劍術是不成材的,你就算守在這裡一百年,我還是沒辦法跟你決鬥,請你死心吧。」她苦口婆心。
洋洋灑灑說了一堆,最終目的無非是希望九劍能夠放棄回頭。
但,九劍依舊無動於衷。
「唉,你真固執耶,我跟你說了那麼多,都口乾舌燥,你竟然理也不理我,罷了,你自己慢慢等吧。」
衛七月端起托盤,準備回房裡時,九劍開口了。
「妳的記憶是被人封住的,不是自然遺忘。衛七月,難道妳不想瞭解自己究竟是什麼?不想記起過去的一切?妳認為沒有過去的記憶,是好的嗎?那這樣妳還是衛七月嗎?」如他,無論過去是好是壞,他都不會遺忘,正因為有那些記憶,他才是完整的九劍。
為了九劍這番話,衛七月的腳步再也舉不起來。
她的記憶是被人封住的?
當下,衛七月的心沉了。
因為無論是誰封住她的記憶,恐怕都是希望她別想起來。
那究竟是誰不要她記起過去呢?
她的過去……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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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衛十燁踏入小屋,燃起燈時,瞧見衛七月趴在桌上。
「七月,妳怎麼趴在這裡?」
「師父,我在等您回來。」
「有事?」
藉由光線,衛七月注意到師父臉上有抹憂愁,怕是為了殘月的離去吧。一想到師父是為了殘月而難過,她心中也會吃味,更何況那個主動離開的殘月,此時他心情恐怕更不好了吧。
「九劍說我不是人,又說是有人硬封住我的記憶,師父,他說的……是真的吧?」其實她也用不著師父開口承認,光由師父錯愕的表情來看,也八九不離十。
該來的終究得來。
衛十燁落坐衛七月對面,輕輕歎息。
「七月,九劍說得沒錯,妳的確不是人,妳的記憶也是被封住的。關於妳的身份,是師父不想讓妳操心太多,希望妳能一個人平安無憂活下去而瞞住妳,妳怪師父嗎?」衛十燁愁眉深鎖,一臉自責的模樣。
衛七月看得心生不忍。「師父,您是為了徒兒著想,徒兒一點都不怪您,您必定是為了保護徒兒不得已才會出此下策。」總之,師父做的一切都對,她絕不會有怨言。
「九劍又跟妳說了什麼?」
衛七月搖搖頭。「沒有,他好像對我也認識不深,剩下的,他都要我來問師父您。」
「七月,妳想知道妳的過去嗎?」
知道過去……她想嗎?
一旦知道,是不是就免不了與九劍的對打?可她是如此喜歡這種和平沒有爭端的日子啊,但……九劍的話也不無道理。
「是的,徒兒想知道一切,請師父告訴徒兒。」
她也無法不管九劍那種期待的心情,因為她頗能體會。若是她把過去徹底遺忘,那她就不再是完整的衛七月。
「七月,師父很想對妳說出真相,可當時妳要求師父在妳沒有恢復記憶前,什麼線索都不准跟妳透露,妳說假使自己想探究過去,也必須靠自己的力量找回來。所以,師父仍然什麼都不能說。」
衛七月聽出師父真正的意思,霎時,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記憶……是我自己封住的?」
「沒錯。妳說既然要斬斷過去,就要斷得乾乾淨淨,就連妳的記憶也是妳自己封起來的,恕師父幫不上忙。」衛十燁也十分為難,但為了遵守約定,他決定還是什麼都不說。
一切都是七月自己決定的,他會尊重。
衛七月聽完後,眨眨眼睛,唇角彎了彎燦爛揚笑。
「看來我的過去肯定不簡單,要不然也不會設下這麼多重阻礙。」唉,真是有點麻煩呢,她到底該不該找回記憶?
「七月,妳想怎麼做,師父都會支持妳。」
衛七月站起身來,朝師父一鞠躬說:「多謝師父,徒兒會好好靜心思考的,師父,徒兒先回房了。」
門開了又關上,衛十燁的心緒不由得沉重起來。
七月的過去,他多少有些瞭解,也正因為如此,他心底其實是不希望七月找回記憶,畢竟她正是因為無法承受才會封了自己的記憶,如今又要全部想起來,對她不啻是另一種痛苦。
倏忽間,一抹溫暖自他背後擁住。
「你在想我嗎?」
「殘月,我不要七月殺了自己的最愛,那是很痛苦的。」衛十燁趴在桌上低語。
殘月緊緊摟著十燁的身體,唇貼在他耳畔低喃:「放心,有我在,我不會讓他們死去,你放心,有我,一切都有我在--」不過才離開十燁一日,他就異常思念了。
耳邊聽著殘月的溫柔之語,衛十燁終於卸下這幾日的疲憊,在他的溫柔包圍下緩緩入睡。
因為他清楚,殘月從不食言。
「出來吧。」他曉得衛七月一直在偷聽。
「殘月,對不起。」看見殘月對師父如此溫柔,她更覺得自己十分可惡,竟霸佔師父一人的好。
「七月,若妳能自私點,我就好下手了。」少了平常的嘲諷,今日的殘月顯得有些平靜。
聽見殘月這些話,衛七月當下有了主意。
「殘月,你能找到恢復我的記憶的方法嗎?」
殘月皺了眉心。「妳想怎麼做?」
「師父待我極好,所以我更該自己獨立。請你幫我找恢復記憶的方法,就算沒有辦法,也大概告知我一個方向,這樣我就能去尋找了。拜託你!」
殘月清楚衛七月的意圖,心情相當複雜。
「妳不一定要走。」
衛七月兩手交握,鼓起勇氣說:「其實我也是為了我自己,我不想做一個連自己過去都不記得的、的……」的什麼啊?可憐喔,她連自己是什麼都不清楚,這更堅定她要尋回自己的過去。
「妳是『靈』,不過妳的本體被封住,因此我不知道妳是什麼樣的『靈』。」
「我是『靈』啊?」又多了一個可以瞭解自己的訊息,衛七月顯然很雀躍。「原來我是『靈』啊,也滿不錯的呢。」
殘月乍見衛七月這份天真模樣,說實在,他也狠不下心。「好吧,我會試著幫妳找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