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裘琍
如果丁薔停止已經長達一個月的偵訊猜謎遊戲;即是警察捉小偷的躲貓貓遊戲,或許曾曼就能如期完成報告。
丁宇望見曾曼,如同黑夜裡望見一顆倒楣的流星,他慌忙移動龐大身軀,冷不防地衝上去握住曾曼的枯瘦小手。
「好久不見了,老弟,正念著你呢!」他用力搖著曾曼的手。
當曾曼慢慢抽出自己的手,赫然發現手掌變大了不少。
曾曼必須要仰頭才能看清丁宇的全貌,以他一個男人身必須抬起頭才能正視另一個男人,在男人歷史上真是不光榮的經驗,不過,當他瞭解到丁家家族遺傳史後即稍作安慰,連丁家最矮的女兒丁薔,都足足有一百七十五公分,更別提其他人了。(忘了另一個女兒身,丁媽媽,她也有一百八十公分,老天……)
曾曼搖著手讓熱氣散掉,這傢伙生下來就有一股恐怖的力氣,據說他不能拿雞蛋,因為不管他如何小心總會把雞蛋捏碎。
「讓我介紹一下,這是……咦?」丁宇騰出手朝身邊一抓,只抓到一把空氣。
徐警官已不知去向。
「徐矮子剛剛還在這裡?」丁宇摸著他的金剛腦袋大惑不解。
──矮子?喔,是啊,在一百九十公分的人面前,誰都會變成矮子。
不過曾曼相當不喜歡被叫做曾矮子。
「他走了。」
「走了?我怎麼看不到?」丁宇左顧右盼。
──當然,如果他一直用「平」視的眼光看人,當然什麼人都看不到了。
曾曼沉思起來。
「嗯,如果是罪犯,他屬於『掙籠』形罪犯,這種罪犯非常會趁人為疏忽下逃脫,例如他的皮鞋頭頂比鞋跟磨得厲害,善於輕步脫逃,從他一秒能震動十次以上的眼皮頻率解析,他善於察眼觀色,而且他的動作發起於受困者嘴皮第二震動速度,證明他十分清楚何時為『掙籠』最佳行動,所以他輕而易舉從你──他認定的設困者面前逃脫,也就是人云『神出鬼沒』道理由來。第二振動速度對識別罪犯『掙籠』動機非常重要,就是人在開口第一個音速減去最後一個音速,除去每一個字的音速,再乘上……」
「夠了!」丁宇摀住耳朵大叫。
這就是丁宇碰到曾曼最頭痛的地方,他往往能以長篇大論說著他聽不懂的偵探邏輯。
而且他不明白徐矮子和「蒸籠」到底有何關係,又不是饅頭……
世界上大概只有自己那個可愛、可敬、可畏、又──嬌小的妹妹,能忍受曾研究員了。
被人突然喝止識別組輝煌耀績,有點傷害身為識別單位重要幹員的人心,不過曾曼似乎也不覺得奇怪。
──因為他是丁薔的哥哥。
寒暄了以後,然後他們直接切入正題。
「你來做什麼?」
「請你暫時支開丁薔一陣子,我的報告已經嚴重誤期了。」
「可以,用你暫時支開秘雕的條件交換。」
「秘雕?」
──拿秘雕和丁薔比較,幸好沒被她聽到……
丁宇指指裡面。
「邱琳琳。她被警方延誤留置十二個小時,可能會為賠償精神或財產損失爭吵不休,我來替她辦理釋放證明,你替我擋一下她。」
「何以大費周章?」
「她老爸是商業大亨,每年捐錢給警界以逃稅,我身上的制服可能就是她老爸買的。」
「涉嫌何案?」
「錢泰多的正房妻子趙詩柔謀殺未遂案,她是錢泰多的二房,被盲眼的趙詩柔一口咬定蓄意謀殺,不過罪證不足必須釋放。」
「然後呢?」
「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吧,富商必用的手段。」
是嗎?曾曼斜眼看自信非凡的丁宇,不過要仰起頭才能斜看。
──不見得。
這個案子可能引發趙家和錢家的大對決。
偵探的推理一:
若是邱琳琳蓄意謀殺,現在事跡敗露,她必不會善罷甘休。尤其一但殺機興起,很難撫平罪犯的動機。
偵探推理二:
若是趙詩柔故意陷害,她仗著同樣理由不會罷休。
偵探推理三:
倘若前兩者推理結果都不是,結果另有兇手,那兇手可就樂歪了心。平白無故多個替死鬼,歷史很快會重演一次……
曾曼不由得擔心起來。
可惜優秀的警官下班後不會想這麼多,他只想回家做個優秀爸爸和優秀老公。
「交給你了。」丁宇語重心長地解下重任。
曾曼聳聳肩,望著丁宇漸遠的龐大身軀,自己不慍不火地走進偵訊室。
***
──嗯,聞到一股火藥味。
果然,曾曼伸手攔住一把騰空飛過來的椅子。
「你們這一群沒有腦袋的豬!我已經在這裡超過十三小時,我能說的全說了,你們到底明不明白,我真的被那個臭瞎子陷害了!」
邱琳琳雙手抵住桌面全身顫抖,玉慘花容顯示她的忍耐力已到了極限。
曾曼聳聳肩,不疾不徐地走到桌前把報告放下。
「小姐,錢夫人的盲絕不是她樂意的事;而你,一個堂堂受過高等教育的商場名流,以如此不文雅的字眼辱罵弱勢團體,豈不是太失禮了?」
邱琳琳頓時面紅耳赤。
她並不是冷酷無情的人,有時候想到趙詩柔的悲哀,甚至會原諒她折磨自己的動機……
正如這位……看起來相當秀氣,舉止文雅又態度落落大方的男人,一點也沒有剛才那個大金剛般的警察那種粗暴氣息,而且十分友善的樣子,如他所言,誰都不願意坦然接受眼盲的事實。
邱琳琳垂下頭,雙腳一陣發抖,她忍耐很久了……
「你知道我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一天沒喝水,還有一天……一天沒……嗯……」她猶疑一下然後大聲叫出來。「我已經一天沒上廁所了!」
曾曼默然點點頭,完全不顧邱琳琳堅忍不拔的精神,他慢慢走到門邊,慢慢打開門,突然門口吹來一聲「噓……」的聲音,邱琳琳差點軟了。
「去吧!」曾曼慢條斯理地指著長廊上另一個終點。
曾曼終於看到遇到失火時人類的潛力了,只聽到「咻」一聲,不到三秒鐘邱琳琳又回到原處,這時慘白的臉恢復動人的色彩,她深深鬆一口氣。
「這簡直是虐待人嘛!」邱琳琳惡狠狠地罵道。
曾曼輕鬆地拖過椅子坐下。
「比錢夫人虐待你要甚了?」
邱琳琳張大眼。
「你怎麼知道?」
「剛才你說的。」
「我還說了什麼?」
「說你被她陷害。」
「是啊,我都糊塗了,被你們這群笨警察整得暈頭轉向。」邱琳琳又咬牙切齒起來。
曾曼笑笑。
「我不是警察。」
「那你是誰?」邱琳琳訝異極了,難怪她怎麼罵警察他都不會生氣。
「我是偵探。」曾曼噘著嘴說。
他很不願意借丁薔的封號介紹自己,不過對於不信任警察的人,偵探名詞也許成為他們另一種希望寄托。
「警察和偵探有何不同?」
曾曼歪起頭,他回憶丁薔曾說過的偵探大論。
「警察為民工作,偵探可能只為一個人工作;不管她是受屈還是逃罪。」
邱琳琳眨眨眼,然後一線生機猛然竄升……
其實曾曼稍稍改了丁薔的偵探大論。
丁薔原意是:受屈,偵探絕對赴湯蹈火為委託人洗刷冤情,但是如果委託人想借偵探之智慧以脫罪,那偵探就要發揮身負全宇宙人類正義責任感的精神,親自手刃了罪犯。
──沒錯,她的確是這麼說的……
但是曾曼如果照丁薔的原意說出來,就不能保證贏得「受屈」「逃罪」參半的人心。
「你是說……警察不能幫我?」
邱琳琳以無比憂鬱的眼神看著曾曼。
「別忘了,你是嫌犯之一,警察可能為受害者找出兇手,但是不會為了一個涉嫌罪犯洗冤,除非他查出的兇手不是你,等於為你洗冤了。」
邱琳琳聽得都糊塗了。
「兩者之間有何不同?」
曾曼低低笑了,他炯炯有神的雙眼充滿自信,比他帶點清秀孩子氣的臉龐更教人沒理由的信任。
「錢夫人不一定堅持找到罪犯。」
「為什麼?」
邱琳琳不由得靠近他。
曾曼下意識閃避一下,他有個致命弱點,只要碰到女人就會掀起皮下脂肪一陣晃動,雖然他瘦得實在連肉都快沒了,不過尚能清楚感覺女人的危險性。
──除了身高一百七十五公分的女人視為同類以外吧!
「如果她想陷害你,當她叫出你就是兇手時就足夠了,因為全世界的人已經認定你就是兇手,她不一定要結束案情證明你是兇手,而你可能一輩子背上蓄意謀殺的黑鍋。」
「有道理!」邱琳琳一掌朝曾曼的背打去,他差點摔下椅子。
邱琳琳緊緊握住雙拳:「好毒辣的女人……」
還有一點曾曼並沒有說出口。
如果兇手真是邱琳琳,她為了遮蒙犯罪動機,亦可光明正大放話出來,假裝竭力找出兇手洗刷冤情以掩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