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舒琳
「失……失火……」紀翔飛覺得全身的血液在瞬間凍結了。
「那我娘呢?她有沒有被救出來?」他一回過神,連忙追問著,心中仍存著一絲希溫大娘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搖搖頭,「沒有,火被撲滅後,在柴房裡發現一具燒得焦黑的屍體……」
「啊!」紀翔飛悲痛的叫了一聲,僅存的一絲希望立時破滅了。
「隔天,杜青蓮對起火的原因沒有多加追究,只交代下人將那具屍體草草埋了,然後她又說大夫人和下人私逃……這都是她的詭計,她害死了大夫人還這樣誣陷她,真是禽獸不如啊!」溫大娘哭聲不斷的說,盡吐心中長久鬱積的不滿和痛苦。
「大少爺,對不起!你別怪我們見死不救,也別怪我們袖手旁觀,早在老爺生病時,杜青蓮就掌握府中大權,而且聽說縣令還是她在醉香院時的老相好,我們一介下人,只能敢怒不敢言,就怕惹禍上身。這事發生沒多久,紀府裡的老僕便一個個被辭退了,整件事也就這麼不了了之。」
紀翔飛極力隱忍住心中的悲傷,安慰著面前的老婦人,「奶娘,這根本不關你的事,我怎麼會怪你呢?冤有頭債有主,這筆帳我早晚會討回來的!」他咬牙切齒地說,深沉的悲傷在瞬間被熊熊怒火給取代。
溫大娘聞言,欣慰道:「老爺、夫人,紀家後繼有人了,你們在天之靈也可以安息了。」說著說著,她的眼眶又濕了。
紀翔飛見狀,只能再度安慰一番。
顧不得溫大娘的盛情挽留,紀翔飛在得知真相後,便急著趕往下一個目的地。
一陣策馬狂奔後,紛亂的思緒逐漸平靜下來,他收緊手中韁繩,讓馬匹慢下速度。
當初他得知娘親跟人跑了的消息時,他雖不相信,但也無法排除這個可能性,就算娘親真的做出這種事,他也不會怪罪娘親。
在領教過杜青蓮的心狠手辣後,他可以體諒娘親的苦衷,只是現在想來,他倒寧願娘親真是離開了紀府,而不是死於非命。
歎了口氣,紀翔飛強打起精神,再度策馬奔馳。
薄暮時分,紀翔飛來到一幢房舍前。
「嗯,應該是這裡沒錯了。」
他沉吟著翻身下馬,此時,屋子的門也打開來,想是馬蹄聲驚擾了屋裡的人。
紀翔飛看著站在門口的人,打了聲招呼,「請問,王祥王老爹在嗎?」
那人聞言,瞇著雙眼似乎想看清楚站在暮色中的紀翔飛,「我就是,請問這位公子有何貴幹?」
紀翔飛一聽他沒找錯地方,心下一鬆,隨即邁步向前,站在王祥面前。
他正想要開口說出來意,卻看見王祥臉上出現驚訝的神色。
王翔拉開門,一雙眼睛緊盯著紀翔飛,「你……你叫什麼名字?」
紀翔飛不解,何以這位素昧平生的老漢會有如此的神情,但是他還是據實以告。
「我姓紀名翔飛。」
此話一出,王祥更顯激動,轉頭朝屋裡大喊:「老伴啊,你快來,快來啊!」他邊喊,邊將紀翔飛拉進屋裡,令後者更是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
過了一會兒,王婆掀開簾子走出來。
「阿祥,什麼事啊?大呼小叫的。」當她發現屋子裡還有個陌生人時,不禁愣了半餉。
「老伴,你仔細看清楚,這個年輕人是誰?」王祥拉著妻子來到紀翔飛面前,語氣急切地說,眼中閃著少有的興奮。
這句話讓紀翔飛和王婆不約而同的往對方瞧去,一瞧之下,兩人同時發出一聲驚呼|「你?!」
「你?!」
「潔妹,他是翔飛,你的兒子啊!」王翔說出答案。
兩人聞言,渾身一震,臉上是無法置信的神情。
紀翔飛整個思緒混亂至極,他才剛接獲親娘的死訊,可是眼前這個熟悉的容顏,卻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翔飛!我的兒子!」官心潔驚呼一聲,緊緊地擁抱著他,泣不成聲。
紀翔飛呆立在原地,這個熟悉的懷抱喚回他的記憶,他知道他不是在作夢,這是真實的……「娘:娘……」他狂喊一聲,反手抱著娘親,多年來的思念之情,全化為止不住的淚水盡情的傾訴。
王祥看著相擁而泣的母子倆,感動的不住拭著淚,口中喃喃地說:「老天有眼、老天有眼……」
當哭聲稍歇後,欣喜的氣氛盈滿三人心中,在紀翔飛的簡單述說下,王祥和官心潔得知他離家後發生的事和會來此地的原因。
「阿翔,難怪雲兒會做不成咱們的女兒,原來老天爺要她做咱們的媳婦啊!」官心潔眉開眼笑地說道。
紀翔飛也笑了,在幾個時辰前,他彷彿才到地獄走了一遭,滿心的悲傷,現在卻來到了天堂,心裡的悲傷全化為喜悅。
「翔飛,娘曾回你姨娘當年修行的地方去找你們,卻撲了個空,娘作夢也沒想到你們就在普院庵,真是造化弄人,這些年來,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看著英氣挺拔的兒子,官心潔又欣慰又愧疚。
紀翔飛搖搖頭,笑說:「娘,那些都過去了,就不必再提起,只是姨娘若知道我們母子重逢,她一定會很高興。」
「是啊,過兩天我就上普陀庵去看她,給她一個驚喜,也當面謝謝她。」官心潔高興的說。
「娘,奶娘說你已經葬身火窟,你又怎麼會住在這兒?」他將溫大娘告知的一切說出來。
官心潔長歎一聲,「那時我的確是被杜青蓮關在柴房裡,不止如此,她還將我銬了起來,幸好冰兒找來王祥……王祥是家中的帳房,那時你還小,可能沒有印象,但冰兒你還記得吧?」
紀翔飛點點頭,冰兒是娘親的貼身婢女,所以他對她還有些模糊記憶。
「他們兩人想要將我救出去,就在他們試圖打開銬住我的鎖時,柴房外傳來一陣細微的騷動聲,接著就起火了。」說到這裡,她眼前浮現火舌四竄的恐怖景象,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過沒多久,柴房就陷入一片火海,我要他們趕快走,但他們就是不肯,好不容易鎖打開了,我們正要衝出去時,意外卻發生了……」官心潔的眼眶紅了起來,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王祥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接下她的話說:「冰兒為了救你娘,被燃著熊熊火焰的樑柱壓個正著,你娘拚命想要救她,後來還是我強拖著你娘出來,才逃過一劫,接著我們連夜離開紀府,躲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過著隱姓埋名的生活。」
「這麼說來,柴房中的屍體就是冰兒了?」
王祥點點頭,「沒錯,就是冰兒。由於她捨身救主,又讓杜青蓮誤認那具屍體就是你娘,所以這些年來,我們才能平靜的過日子。」
思及忠心的婢女死得如此淒慘,官心潔不禁哀戚的哭出聲。
這麼多年了,每當她想起了冰兒,總是忍不住傷心。
「這一切都是杜青蓮干的囉?」
「應該沒錯,因為冰兒從柴房的窗戶看到放火之人就是杜青蓮身邊的婢女容兒。」
「好一對狼狽為奸的主僕!」紀翔飛氣憤地罵道,接著想起一件事。「娘,爹為什麼要將房契、地契全交給我,難道文斐真的不是紀家人?」
官心潔稍稍平撫悲傷,但在聽見兒子的詢問後,眼中霧氣又起,臉色也更加蒼白。
「翔飛,你知道你爹是怎麼死的嗎?」
「爹不是生病而死的嗎?」紀翔飛不懂娘親何以有此一問,難道……他為腦中一閃而過的想法而驚駭萬分。
「你父親是被毒害身亡的!」她想起當年正束手無策時,一根銀暨卻意外揭穿這個事實,也讓她明白杜青蓮是個多麼惡毒的女人。
紀翔飛倒抽一口氣,想不到自己的臆測竟然成真,難怪容兒要他小心飲食。
「又是杜青蓮?」
「沒錯,就是那心腸狠毒的女人!」官心潔咬牙切齒道。
「當年你爹只是偶感風寒,但那女人把毒藥下在你爹的食物裡,你爹的痛才會一日沉重過一日,當我們發覺不對勁時,你爹中毒已深,無藥可醫了,而娘也被她監視著,一點辦法也沒有。」說到這裡,官心潔長歎一口氣,「你爹很後悔,後悔他不該貪戀杜青蓮的美貌,將她迎娶進門,以致種下禍根。至於文斐,杜青蓮說他是早產,但文斐看起來就像是足月出生,因此你爹心生懷疑,最後我們決定將你送走,好保存紀家唯一的血脈。」
「你爹原本要你娘跟你一起走,但你娘捨不下你重病的爹,又回到紀府,才會差點死得不明不白。」王祥補充道。
紀翔飛實在不明白就為了名利,竟能讓杜青蓮做出這種毫無人性的事,真是令人痛恨到極點。
「翔飛……還有一件事,娘要告訴你。」官心潔囁嚅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