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於佳
綠色的筆記本記錄著她為故事中主人公所取的名字以及名字的來歷。她很注重主人公的名字,要別緻,要有意境,還要突出人物性格。她身上的中國文化底蘊在人物的取名中—一展現,而他從前卻未曾注意過。
最後這個紅色筆記本他知道,是日意用來記錄她突然想到的題材和需要修改的部分。那上面密密麻麻劃了很多,從筆記本上看,她手頭至少還有十一個題材已經構思得差不多,卻在這時候放下了。
日意她……她真的甘願嗎?
打開陪她最長時間的筆記本電腦,那時候他總是戲稱這台電腦才是她的第一情人,最親密的情人。說這話的時候他多少有點吃醋,總覺得她愛她的言情小說多過愛他,現在他倒情願擁有那分不夠完整的感情,至少還擁有。
手指移動著鼠標,宇皈打開一個又一個的文檔再關上,在一遍又一遍地打開、關閉中,他無意間打開了一個全新的文檔。
「這算什麼理事長?竟然,膽敢——
把她寫的言情小說全部丟進了垃圾桶。
她是來應聘的,不是來自取其辱的,
所以就算他後來還是給了她一個工作,
甚至爾雅地提出交往與她的要求,
她也絕對不放棄自己堅持的夢想。
他不是歧視言情小說作家,
只不過很久以來就被灌輸了這種想法。
何況這個女人其實潛力很好,
最適合站在他的身邊陪他走過一生。
所以到底是夢想重要還是現實重要,
就算逼她也要她看個清楚,但結果……」
這是日意寫的言情小說內容提要,她準備寫他們之間的故事,她真的準備寫下這個故事?從她的文筆看,以她原來的構思這是一篇輕鬆有趣的言情小說,它絕不可能是悲劇。
望著顯示屏,宇皈莫名地笑了起來。笑自己的自以為是,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活該失去最重要的東西。
他總是說:言情小說帶著夢幻似的美好,但現實生活有著它本來的面目。他總是要求日意不能一味地逃避在自己的小天地裡,她該活得更鮮活。其實真正逃避現實的人是他,他妄想改變她,他自私地希望她能適應他的生活環境,配合他的步伐。
他忘了,創作言情小說是日意靈魂的一部分,若是放棄,她也就和普通女子無所不同,那不是他想要的東方日意——這就是現實,這才是真正的現實。
他找到答案了,他找到了解開他和日意之間矛盾的答案。日意,你等著,你等著我這就來宣佈答案。
合上的筆記本電腦依稀顯示著這樣的獨白——
轉過身我們背道而弛,這只是暫時的分離,在轉過一個圈後,我們將在正面相遇。我張開雙臂,等著你投入我的懷抱。
我知道,你一直在等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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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我有事?」
宇皈曾經送東方日意回家過,雖然沒能進去,也依稀記著她家的方位。只是,他不好意思在見到她的第一刻張開懷抱,人家更沒想讓他進去。
既然日意沒有寒暄的意思,他倒也不客氣,開誠佈公地宣佈今天來的目的,「你跟『偉宇』簽的合同中註明:三個月內不准辭職。合同從九月一日開始生效,要到十二月三十一日為止才算三個月。時間沒到,你不能離開學校。」如果他正面請求兩個人重新開始,料定她不會答應的,他乾脆以大義凜然的姿態實施旁門左道。
你以為沉穩的男人就不會耍陰的?告訴你,這種問騷的老男人一旦耍起陰的來比一般男人都狠。
日意頭大地皺起了眉,「宇皈,這樣死纏爛打有意思嗎?不就還剩下五天了嘛!你留我五天有什麼意思?都說了我們之間結束了,我不想再留在『偉宇』做老師,你耳背還是哪根神經出毛病了?」
「我身體狀況非常正常,不勞您擔心。我現在只是公事公辦,你可千萬別想太多。」這叫以退為進,是教育學中很關鍵的一門學問。有的時候您要把自己的愛人當成小孩子——這是他從網上學來的愛人寶典。
宇皈又搬出了他那副穩如泰山的模樣,每每這樣,日意就拿他沒辦法,今天亦然。雙臂交叉環繞在胸前,她快瘋了。
「我既然已經辭職就不會再回到學校,你說這麼多有什麼意思?難道你要因為我還剩五天沒有待在『偉宇』而找我索賠嗎?宇皈,你都是三十二歲的老男人了,不要玩這種幼稚的把戲,好不好?」十一天沒見,他智商退化了,臉皮倒是變厚了。
「我不想玩什麼幼稚的把戲,那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你重新回到我的生命中?」他凝望
著她的眼,深情雋刻在眼底。
哈!「這又不是言情小說,你能不能別像個癡情男主角似的?」話一出口,日意的臉色就變了。
她壓抑了十一天,每次一想到言情小說就給自己找點事做,話語中只要一粘到和言情小說有關的詞語就趕緊閉嘴。她以為自己控制得很好,沒想到所有的一切在見到宇皈後再度土崩瓦解,所有的建樹都只是自己騙自己罷了。
無名火起,日意用力地推著宇皈,想要將他推出門去,「你走吧,你快點走啊!我不想看到你,我好不容易才決定要放棄的,你為什麼不讓我安靜地過自己的生活呢?走啊!」
「因為我不願意看到你逼著自己放棄明明不想放手的事業,因為我不願意看到咱們的幸福就這樣被你放棄,因為……因為我愛你!」
日意的手從他的身上滑落到她的腿邊,他堅持著成功男人的形象從來不屑說這些甜言蜜語。她以為這一生他也不會對她說出這些話,沒想到他竟在分手後放下男人的身段,來跟她說這些。
按照言情小說的固定模式,一般故事演到這裡,女主角大多會為男主角的情深一片而感動,進而投降,隨即撲到他的懷中以一個緊緊的擁抱將所有的矛盾擠出兩個人之間。只是,她的故事有所不同……
「誰啊?你是誰啊?幹嗎抱著我的女兒?」
宇皈像是做壞事被抓個正著,倏地鬆開手畢恭畢敬地望向來者,「伯……伯母,您好!我是宇皈。」哇!氣勢上既精明又強幹,原來日意的那一踹盡得伯母真傳。
「你是宇皈就代表你能纏著我女兒了嗎?」伯母一個瞪眼,要不是宇皈長期練就的沉穩工夫,早嚇得奪門而出了。「你是誰?今年多大,幹什麼的,—一招來。」
伯母以前是做警察的嗎?宇皈認真地作起口供,「我今年三十二歲,是『偉宇』的理事長,也是……也是日意的男朋友。」
「前任的!」日意特別強調。
她老媽一聽自己女兒的男朋友竟然是「偉宇」的理事長哪裡還管是「前任」,還是「現任」?一把抓住宇皈的手,拿出三姑六婆的特長喋喋不休地問了起來:「聽說你是雙料碩士,手裡開著六家私立貴族學校兼兩所駐外中文學校,是吧?」
「呃?」宇皈笑得有點虛,「呃!」
看樣子,他的收人、學歷都很高。「那你父母都是做什麼的?」公婆不能太差,要不然以後負擔會比較重。
「教育工作者,一般的教育工作者。」
醫療保險和養老保險一定是有的啦!東方媽媽滿意地點了點頭,只是……三十二歲?配女兒年齡稍微大了點,要是身體不錯那還好。否則女兒豈不是要早早守寡?
「那你身體還好吧?」
「我每半年做一次全身體檢,上一次的體檢顯示我沒什麼毛病。」這是什麼問題?宇皈冷汗直冒,泰山大人真的崩於眼前,有多少人能不變於色的?
日意,救命啊!
宇皈拚命向日意使眼色,她像是故意要懲罰他似的,躲到一邊吃她的蘋果,誰讓他多嘴地說是她的男朋友,這分教訓他該受。
不過隔岸觀火、袖手旁觀也是有壞處的,不信?等著吧!日意的背脊在不經意間打了個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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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應啊報應!這是現世報啊!
原本東方日意是指望八婆的媽媽給宇皈一個深刻而難忘的教訓,難忘到他再也不敢到她家來騷擾她,深刻到他沒命地逃掉從此再也不敢闖人她的生活,更別提說愛。
沒料到。當媽媽對宇皈的考察取得非常滿意的成果之後,倒霉的人換成她了。
媽媽責令她跟宇皈回學校繼續當老師,趕她出門之前還在她耳邊嘀咕,說什麼這麼好的丈夫人選可千萬抓住了別鬆手,兔得讓別人撿了便宜。她甚至要她週末也不用回家,好好和宇皈培養培養感情,爭取在明年把事兒給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