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柏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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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到院子的大門,在紀菱要入門的當兒,她與榮嫂撞個滿懷。
榮嫂一臉恐懼的高喊:「殺人了!殺人了!救命哪!」然後,她就發了瘋似的往外跑去。
紀菱一臉慘白的衝進大廳,厲聲的喊著:
「爸……展桓!你們在哪裡?爸爸!展桓,回答我啊!」紀菱像只無頭蒼蠅似的到處尋找他們,但是卻沒有半個人回答她。
就在她走到後院時,被眼前的景象駭得停住腳步,血液迅速自身體裡抽離讓她刷白了臉。
她看到自己的父親動也不動的癱倒在地上,臉仰望著天空,而他的身體就浸在一攤殷紅的血泊中。
在不遠處她看到了史詠虹,她的衣服像被野獸撕咬後的狼狽不堪,她的神情癡呆、頭髮紊亂,似乎沒了神智;她坐在一個男人的腳邊,而那個男人正用一對綠色的眸子瞪視著自己。
他是史展桓,而他手上正握著一把機關鎗。
見到這一幕的紀菱,全身不可遏抑的戰慄著、雙唇顫抖著,雙眼直盯著眼前的景象;她看到手持槍械的史展桓,又看著倒在血泊中的父親,瞬間明白榮嫂為何會高喊殺人了這句話,也頓悟奶媽剛才辱罵史展桓的那番話。
她的心在此時被利刃撕扯成一片片、一塊塊,對史展桓一切的情愛、眷戀,也隨著殘破的心消失殆盡。
紀菱撲向父親的軀體抱著他,暗啞的發出嘶吼聲:
「啊!不……爸爸,這不是真的……這是惡夢……天啊!誰來從惡夢中救醒我啊!」
紀菱悲慼哭喊著,她看到站立在不遠處、面無表情冷眼瞪視她的史展桓,立即不假思索的欲撲向史展桓身上。
但此時奶媽從門邊突然竄出,死命的抱住紀菱,將她拖往門外,一面連聲的喊道:「危險啊!小姐,你不能過去。」
「不!放開我……啊!放開我,我要去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別傻了,他已經殺了老爺,會再殺了我們的,你別再相信這喪盡天良的雜種了,快逃啊!」
紀菱發了瘋的狂叫著,滿臉的錯愕與淚痕,以近乎歇斯底里的嘶吼著:「為什麼!史展桓……為什麼你要這樣做……為什麼!」
突然,一聲爆炸聲在史展桓與紀菱之間炸開,那豪華氣派的宅子傾頹下來,瓦礫、碎石瞬間滾落,塵埃在風中飛揚,煙硝在空氣中瀰漫。
這一切阻隔在他們之間,在煙霧瀰漫中,彷彿看到史展桓的綠眸在這一瞬間慟訴著一股悲涼。
就在這驚鴻一瞥後,房子在剎那間失去原有的富麗堂皇,慢慢的成了廢墟。
湛藍的天空已被烽火染成赤紅,像血管裡脈動的血一般殷紅,隆隆炮聲淹蓋了人們爭取生存的空間、生命的尊嚴;原本富庶的大地在哭號、壯麗的山巒在哀吼、迤灑的河川在鳴泣,紀菱淒厲的悲鳴伴隨著風的呼嘯,在天地間迴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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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菱模糊的意識漸漸自塵封的回憶中甦醒。
驟然清醒的理智使她用盡力氣掙開史展桓的擁抱和親吻,她大喊著:「放開我!」
「不!我不放開,我再也不放開你了!」史展桓再一次摟住她的身軀,有些蠻橫的說;「你再也不能叫我放開你了,紀菱,噢!紀菱。」
「我叫你放手,你這個殺人兇手!」紀菱痛苦的嘶喊。
這一句話果然收到預期的效果,史展桓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渾身一震,目光變得深沉,呼吸濃濁而沉重,表情泳冷而古怪;他放開環在紀菱腰間的手,踉蹌的退了兩步,用狂亂炙熱的視線死命瞪視著她。
好一會兒,才自他的口中冷冷的擠出一句:「看來,你並不怎麼期待這次的重逢。」
她寒聲的回道:「我應該期待跟殺父兇手重逢,然後喜極而泣嗎?」她咄咄逼人的指責他,恨恨的怒視他,目光透著長久歲月中所累積的痛苦。
「很好。」史展桓的眉蹙得更緊,冷漠又帶著淒涼的自嘲:「十二年的歲月果然厲害,它竟能使原本溫婉柔順的女孩,輕易蛻變成冷酷尖酸的女人。」
「是的!十二年的歲月可以使我冷靜的思考,面對自己年幼時的懵懂,反省自己竟無知到輕信你卑鄙的甜言蜜語;十二年的歲月可以讓我徹徹底底認清一個披著人皮的狼,如何亮出他的利爪,把我的人生毀滅殆盡!」
她死命瞪著他,這將她的幸福徹底摧毀、使她家破人之、讓她美夢完全粉碎,頓時從明亮的雲端陷至黑暗冷酷地底的男人,對他,她有著深切的恨意。
對這些殘忍的指控,史展桓的心中充滿苦澀和沮喪。當他在台上瞥見她時,他彷彿不相信正身處在真實的生命中,以為這只是他長久思念的幻想與錯覺,以為這又是一個海市蜃樓,在旭日東昇時剎那間又會消失了蹤影。
但當他擁抱到她溫暖的身軀時,這才感覺不再虛幻,他感謝上蒼願意給他這份奇跡,使他在多年後還能在地球的另一端與她重逢。
當年,西貢的炮火一響,竟阻隔了他與紀菱的十二年的光陰。
然而,十二年的魂紊夢系卻換來句句冷酷的話語、聲聲無情的苛責。他為紀菱的改變感到吃驚,長睫毛遮掩不住眼裡溢滿的哀愁,白皙的臉頰不再如盛夏蘋果般的白裡透紅,只顯得蒼白與消瘦;唯一不變的是她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但卻更加襯托出她的瘦弱,像一株經歷風雨後的白玫瑰,獨自兀立著。
天啊!這十二年來,到底有什麼殘酷或痛苦的事加諸在她身上,使她的美麗蒙上令人心碎的陰鬱?
「紀菱。」他苦澀的緩緩道,「你……在恨我嗎?」
「不!我恨我自己!」她淒側一笑,嘴角帶著悲涼。「在你那麼殘忍的對待我後,在你給我如此痛苦的回憶後,我居然無法恨你,所以我恨的是我自己,你滿意了嗎?我恨我自己、恨我自己……」
紀菱越說越激動,一層薄霧蒙上她的眼睛,她努力的將它們隱忍在眼眶內,轉過身去抬起雙臂環抱自己,那用力過度而陷於皮膚的指尖泛著蒼白。
對於今天的意外重逢,她一時無法調適;在這漫漫的歲月裡,她已數不清有多少次想像著他們重逢的瞬間,但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也不是在這樣的情緒下。
每當她孤獨無依、思念他到心痛,且被生命中的險阻折磨得只剩空洞的軀殼時,她曾恨他恨到心碎。但今天面對他活生生的站在她眼前,問自己恨不恨他時,她竟說不出恨他的話語,她不知自己的感覺到底是什麼,而她恨這樣的自己。
「紀菱,你還是沒變,你還是那個善良的紀菱。」史展桓舉步向前自紀菱的身後緊緊的環抱住她。在她說出這些話後,他明白她內心的矛盾與掙扎。
儘管十二年前的事件讓她有一千萬個的理由來恨他,但他卻感覺不到她真正的恨意,他為她的這份善良而心痛。
「放手!放開你這雙沾滿血腥的手!」紀菱用力的掙脫他的懷抱,驟然的轉過身,怒視著他。「我無法恨你不表示我原諒了你,對於你的忘恩負義,心狠手辣,我絕不原諒;對於你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會加倍的向你索討回來!善良?請你別小看這十二年的歲月,它可以讓我學會保護自己,不再天真的輕信別人,好讓我再次面對你這只沒人性的狼時,可以一眼就認清你偽裝的醜陋外衣!」
當史展桓聽到紀菱對他的控訴,看到她因憎恨而犀利的冷眸時,霎時,他的熱情又化成一攤死水。
他的唇緊抿著,灼灼的目光透著遏抑住的怒意,那怒火燒痛他的神經。
他們怒視著對方,四周的聲響彷彿只聽得到彼此紊亂的心跳與沉重的呼吸。
就在此時,一堆新聞記者往花園的方向走來,馬上將史展桓簇擁著,攝影機、相機、麥克風爭相擠到他面前,圍繞著他進行採訪,紀菱被擠出記者群,踉蹌的退後幾步。
「克莉絲汀,你剛才是怎麼了,人不舒服嗎?」原本擠在記者群當中的瑪莎看見紀菱,納悶著她怪異的舉動。
「呃……我沒事。」紀菱掩飾失態,把思緒拉回現實。
「那就快工作吧!剛才的頒獎鏡頭你已經錯失,如果在這裡又交白卷的話,老總一定會把我們兩個炒魷魚的。」瑪莎皺起眉頭,她擔心這次的採訪若是沒完成,紀菱的工作可能不保。
「好……好的,瑪莎,剛才很抱歉。」紀菱深吸一口氣,想起她好不容易爭取到的工作機會,無奈的一咬唇,拿起背在肩上的相機準備開始採訪工作。
當紀菱往裡靠時,大家突然往外移動,顯然是史展桓正往外走欲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