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於喬
「你這和尚真奇怪,一下要殺我一下要救我,你不知道我是殺人不眨眼的虎妖嗎?」
「頑石終會點頭。」慧彥只說了這句話。
女子在他背上默默不語,像是在思忖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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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高掛,微風清涼,背上的人兒軟香溫玉,一股女子獨有的淡淡香氣環繞著他,慧彥吸了一口,突覺面紅耳赤,心裡這才意識到自己正背著一個姑娘——說是姑娘也不盡然,只是這虎妖道行實在太高,變身為人後居然找不到任何破綻。
「臭和尚!我要回去拿我的虎皮!」背上的人兒突然捏著他的耳朵這樣說。
「痛痛痛!有話好好說,為什麼要捏我耳朵?」
「我要拿回我的虎皮!」
「那張虎皮這麼重要嗎?」
「那你的皮重不重要?!」她用力捏了一下慧彥後頸的皮肉,疼得慧彥哇哇大叫。
「去拿就去拿,不要再捏我了。」
好脾氣的慧彥倒也沒生氣,一回身便往原來打傷虎妖的地方走去。
「那件虎皮為什麼那麼重要?」路上他忍不住問。
「沒了那張虎皮我就變不回老虎了。」女子說著,眼裡洩漏的卻不是這麼一回事,只是慧彥看不到,所以沒有察覺。
「變回老虎?」慧彥腳步遲疑了一下。
女子知道他的心事,在他背上道:
「你放心,我答應你以後不會再化成老虎害人,只是那件虎皮畢竟陪伴了我一輩子,我心有不捨。」
「原來如此。」他的腳步又恢復到之前的速度。「對了,你有沒有名字?不然老是叫你妖怪妖孽的,下了山恐怕會嚇壞不少人。」慧彥又問。
「你這和尚真囉嗦。」女子冷冷地回了一句。
碰了個軟釘子,慧彥也不著惱,只是微微一笑,腳步絲毫沒有放慢。
「……我叫山君。」身後的女子考慮了一會兒,說出這個名字。
「山君?山中君王?」
「哼,看不出你這和尚還有點悟性。」
「有家人嗎?」
「沒有。全被殺了,殺得乾乾淨淨,一個也不留。」
慧彥聽了,心下竟有些同情這隻虎妖。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不用同情我。他們殺了我的家人,遲早有一天我會復仇的!」山君又接著說了下去。
「冤冤相報何時了?何苦讓過往雲煙糾纏不休?」
「哼!少拿冠冕堂皇的話語來哄我!那個男人做的事情,我絕對會讓他付出代價的!」她停了停。「你也不過是個靠朝廷養活、不事生產的人渣,你也沒什麼資格教訓我。」
慧彥愈聽愈迷糊,一隻深居山中的虎妖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怨怒?而且還似乎特別討厭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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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慧彥停住腳步。
女子從他身後慢慢滑下,踏著有些虛浮的步伐走向那張棄置在地上的虎皮,拾起,像珍寶似的擁入懷中。慧彥在一旁看著,敏銳的耳朵似乎聽見了女子正喃喃念著些什麼……
「阿娘……阿娘啊……」
女子已是潸然淚下。
第二章
慧彥背著山君走了一夜山路,直到他在山腳下找到一處簡陋的客店停下。
見背上的女子依舊緊緊抱著虎皮熟睡著,她的呼吸急淺不安,顯示內傷不輕。他沒有叫醒山君,而是就這麼背著她走進了客店,要了一間房間。
店裡的掌櫃見這和尚天一亮就背個女子前來投宿,而且胸前還衣衫不整,包著帶血的撕裂衣衫;他背後的女子更是蓬頭亂髮,一身粗布衣裳,臉色還慘白慘白的,雙眼緊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掌櫃即使心裡滿是疑惑,卻也沒敢說出口。隋朝立國後尊拜佛教,隋文帝即位後更是廣建佛塔五百座,大力提倡佛教,以致一般百姓對身穿僧衣的和尚都是懷著又敬又怕的心情,對他們的所作所為也多不敢過問,以免到時候被冠個欺上的罪名。
慧彥背著山君進了客房,將她小心地放在床上,這才第一次看清她的面容。
她身穿深綠粗布衣裳,上頭還有不少補釘;一頭長髮許久未經梳理,蓬鬆雜亂地散在身後。小巧的鵝蛋臉雖然滿是髒污痕跡,卻不掩其清秀,只是臉色太過蒼白,幾乎毫無血色。
怎麼看都想是個活生生的人,一點都看不出是個妖怪嘛!
慧彥左瞧右瞧,心想狐狸精變成人後總是藏不住尾巴,不知道這頭虎妖是不是也會有根尾巴在身後?只是他瞧了半天都瞧不出個所以然,最後只好放棄,摸了摸光頭,走出房門去要些簡單的素菜充飢。
吃飽後,他帶著吃食回到房間,見到山君已經醒了,蒼白著一張臉坐在床上,額上微微滲出冷汗。
「死和尚!還不快幫我治傷?!」即使語氣有氣無力,那股使喚人兒的勁卻沒減半分。
「是、是。」鮮少與寺外人接觸的慧彥一時間也沒想到要抗辯,本能一個勁兒地喊是,一面放下手上的吃食。
他走到床前正要伸出手掌,眼睛觸到女子頸上白皙的肌膚,耳朵不由得一熱。
山君見他神色奇怪,先是端詳了一陣,之後才冷笑道:「出家人不是應該清心寡慾?為何見了一個虎妖卻會面紅耳赤?」
這其實也不能怪慧彥,他自小就是沒爹沒娘的孤兒,被少林寺收養,二十三年來他幾乎沒出過寺院半步,只是盡心練武、修身念佛,這次為師父送口信到洛陽慈雲寺,還是他第一次離開少林自己辦事。從小到大沒見過幾位女子的他,初見虎妖之際完全只把對方當作妖孽,是以並未起什麼異樣心情,然而今日細細打量之後,他不得不承認,這隻虎妖長得其實挺漂亮的,只是神情常常流露出憤世嫉俗的怨怒,和那張清秀的臉龐頗不相稱。
「山姑野女有什麼好看的?想看的話去洛陽有一堆尼姑可以讓你看個夠。」
「不是這個原因……」慧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不管你到底在看什麼,」她抬起頭,晶亮的眼睛望著他。「如果你真想讓我活著到洛陽,就快點幫我治傷!」
慧彥聞言,往前踏了一步伸出一隻手,但依舊遲疑著,不太敢觸碰山君身體。
「你還在蘑菇什麼?」山君漸露不耐。
「這……男女有別,我——」
「你這和尚倒也有趣。」她不怒反笑。「昨天晚上你怎麼就沒這些顧慮?人都已經讓你背上大半夜了,何必又在這個節骨眼放不開?你就把我當是隻虎妖不就得了?一隻有千年道行、能變化成人的虎妖,我年輕的時候你還不知在哪等著投胎轉世呢!」她說完輕笑兩聲,蒼白的臉上微微泛出淡櫻色。
慧彥吁了口氣,鎮定心神,這才走上前去,將掌心抵在山君腹部上,緩緩輸入真氣。
約莫半個時辰後,慧彥將手移開,她閉上眼吐納調養。不久之後山君再睜開眼,臉色已有了紅潤,神情看起來不再委靡。
「有吃的沒?」她不客氣地問。
「我帶了一些上來。」慧彥指指方才擺在桌上的吃食。
「怎麼儘是些素菜?」她看了一眼慧彥。「你當我是兔子啊?」
「善哉,施主之前造業已太深,何不從此棄葷茹素,修身修業?」慧彥非常正經地雙手合十說道。
「算了算了,素就素,反正到了洛陽有的是吃的。」她舉箸夾了一口菜,突然又放下,轉頭問了慧彥一句:「和尚,你有沒有錢?」
「盤纏足有一些。」
「那去幫我買點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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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彥在一戶看來還稍微像樣的人家前徘徊好一陣子,這才鼓起勇氣上前敲門詢問:「大嬸,請問您府上有梳子及女子衣物嗎?」
來應門的大嬸起先一見是個和尚,以為他是要來化緣的,卻沒想到開口就是要梳子和女子衣物?她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聽不懂慧彥說的話似的。
慧彥吞了一口口水,自己也明白這樣的問題出自一個和尚口中有多荒謬。
「大嬸,不好意思,是我一個朋友想要的,她因為身體不適不方便出門,所以才托我幫忙。」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光頭。
「是、是,我明白了,師父您請等等。」
大嬸雖然仍不太明白,但還是照著他的囑咐拿了只木梳及一套女子衣裳出來。慧彥要給她錢,她遲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收下了。慧彥捧著那些衣物梳子往客店方向回去時,大嬸的雙眼依舊露著狐疑的眼光,直盯著他的背影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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