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莫憂
「他們的丈夫一定很感動喔!」上官翩翩驚歎。
胡族的女人或許不懂「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的大道理,但頭髮是女人的第二生命,能夠盡捨,該是一段最為癡狂的執著。
「不一定,有的女人以此挽回了夫婿的心;」荊慕鴻搖了搖頭,「有的卻在失去烏黑秀髮,和新人相較之下,益形失色,更加失歡於夫婿。」
愛情本來就是女人放手一搏的巨賭。上官翩翩突然有了這樣的想法。
所以,在黑暗中,明知她是不可能看得見荊慕鴻的形影神態,但她還是深深地望著他!因為,他是她打算毫無保留,屈服情感,盡押籌碼一賭的男人。
第三章
荊慕鴻和上官翩翩在後花園互訴衷曲,直到月暗星稀,天泛魚肚白,兩人雖意猶未盡,但怕被人發覺,只好忍痛各自散去。
荊慕鴻回到房裡,還沒來得及沾床,天就大亮了。一會兒,小廝叩門送來梳洗用的手巾和清水。接著,另一個小廝送來了早飯。荊慕鴻在用膳過後,覺得時間也差不多了,遂收拾自己簡單的隨身物,執起長劍,準備前往大廳拜別上官宏毅,就快馬逕往長安。
他一開房門,就撞見一個俏生生的人影立在自己的面前。
那是面含離愁,卻又強顏歡笑的上官翩翩。她一見荊慕鴻,就將一條包著東西的白色絲帕,以最快的速度塞進荊慕鴻的手中,也不等荊慕鴻回應過來,就一溜煙地消失了。
荊慕鴻驚喜交加地打開絲帕,發現絲帕包著的是一把以紅絲線繫好,有如黑緞般的秀髮,髮絲上還漾著伊人身上的芬芳。
「翩翩!」荊慕鴻追出來,他原以為自己怔茫太久,是不可能追得上她的芳蹤。沒想到上官翩翩卻在轉角處,被一男一女攔了下來,交談甚歡。
荊慕鴻發現還有人在,只得強抑翻騰的熱情。原還想退避,沒想到和上官翩翩說話的男人突然喚了他!「荊兄?」
「李兄?」
荊慕鴻驀然回首,在望見久睽經年的李靖風後,難掩狂喜的心神。
他鄉遇故知本來就是人生大喜。
李靖風是洛陽王爺的世子,也是上官宏毅的四女婿,上官翩翩的姊夫。他曾經為了戴罪立功,以皇族的身份加入軍隊在沙場上殺敵,幽州之役,荊慕鴻的援兵及時趕到,救了他一命,否則他早成了突厥手下的亡魂!(有關李靖風與上官翎的故事請看《嬌蠻公子》)
「翎兒,這位就是我常向你提到的荊慕鴻大哥。」李靖風興高采烈地為妻子上官翎介紹自己的救命恩人。
「我原以為你是身高數呎,三頭三臂的大巨人……」上官翎向來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
荊慕鴻有些忍俊不住,迎上上官翩翩意味深長的笑容,頓時明白上官翩翩在遇見他之前,對他的所有誇張印象一定都是受上官翎灌輸影響。
若說上官翩翩風華絕代,她的四姊上官翎便是十足的美人胚,一張臉蛋完美細緻到令人歎為觀止的地步,但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言行思想。她像是永遠有著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精力,不管何時何刻,她都是神采奕奕的,她的所言所語,所作所為出乎人意料之外,不能以常理衡度。
剛才她還以驚喜交加的語氣在對荊慕鴻說話,才不過一眨眼,她竟喜極而泣了起來,一雙眼因飽含淚水而顯得水汪汪的。「不管如何,真的非常感謝你,要不是你,孤雁早就沒命了。」
李靖風在未認祖歸宗前,曾是伏牛山的飛賊首領,當時名叫孤雁,上官翎叫慣了,雖李靖風鯉魚躍龍門,搖身一變成為洛陽王爺的世子,她還是喜歡叫他孤雁。
「夫人……」荊慕鴻看見上官翎的淚水,一時不知所措起來。
常人邊哭邊笑,臉部的表情應該是滑稽可笑的,但上官翎的神情卻非常真摯感人,沒有半點玩笑語氣。
好在李靖風早已習慣上官翎的「獨特」,見怪不怪,調侃也似地說:「翎兒,你別嚇到荊兄了!好端端地掉什麼眼淚?」
「人家是想到當時要不是有荊兄義薄雲天,一夫當關,我就再也見不到你,我們更不可能會有昱兒和菁兒,我也不可能活得這麼幸福快樂……」上官翎生性爽朗,有話是藏不住的。
李靖風被妻子的真情流露而深深感動,要不是有外人在場,早就攬她入懷,恣意憐惜她一番。
看在荊慕鴻和上官翩翩的眼中,他們夫妻真是伉儷情深,蜜裡調油,恩愛異常。
「荊兄,泰山大人告訴過我你遭逢的巨變了!」李靖風真誠萬分地說:「弟雖不才,但極力欲為兄盡上棉薄之力,特地趕來和荊兄共赴長安搬求救兵!」
荊慕鴻握緊他伸出來的手說:「好兄弟,只是這次軍旅長途跋涉,我實不願你遭此勞頓!」
「荊兄莫要看輕於弟!」李靖風自信飽滿地說:「我可不是嬌生慣養,荒唐頹廢的王公子弟,就請讓我助荊兄一臂之力!」
「如此一來,卻之不恭。」荊慕鴻拍了拍他的肩膀。「荊某沒齒難忘。」
上官翎見他們兩個大男人說話,自己插不上嘴,就轉著一雙骨碌碌的眼睛四周張望,發現上官翩翩欲言又止地癡癡望著荊慕鴻。
上官翎原本是個感情白癡,完全不懂男女之情,「哪個少女不懷春」這句話就不適合用在她身上,因為在遇見李靖風之後,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男人;而在和李靖風相遇之前,她才突然開竅,大徹大悟起來,明白了愛情的酸甜苦辣,成了過來人。所以她一眼斷定自己的小妹喜歡上了俊朗英颯的荊慕鴻。
於是,她自作聰明,愈幫愈忙地朗聲問道:「小妹,你是不是有事要跟荊兄說。」
如果,這時上官翎把李靖風拉離現場一下,或許還真是幫了個大忙,但以她好奇又愛湊熱鬧的個性,絕對是捨不得離開的,因為她想聽聽上官翩翩會對荊慕鴻說些什麼?
可是她沒想到,上官翩翩才不似她不拘常度,瘋瘋癲癲。被上官翎一語道中心中事,她一張小臉頓時羞得通紅,無地自容。
「沒有,沒有!」她抵死否認,拔腿快步離去。
荊慕鴻原想開口留她,礙於李靖風和上官翎在場,只好將話吞回腹內。
「荊兄,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出發!」李靖風看來比荊慕鴻還遲鈍。
「好的,李兄,我們這就去向上官老爺拜別!」
「孤雁……」上官翎難過地垂下頭。
「翎兒,我很快就會回來的,我們不是告別好幾天了嗎?你應該不會再難過了吧?」李靖風嘴裡如此說著,心上卻是割捨不下嬌妻。
「你快走,否則待會兒你又會捨不得走。」她賣弄著嘴皮子,想要沖淡離別的氣氛。
「對,是我捨不得。」李靖風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樣子,笑著跟在荊慕鴻的身後離開。
上官翎用雙手抱住了迴廊上的樑柱,才強忍跟上前去的衝動,把自己留在原地。
她只聽見丈夫和荊慕鴻交談的聲音愈來愈遠,愈來愈小。
***
光陰荏再,一個月飄忽而過,古都洛陽依舊是一片繁華安和的慵懶光景。
上官翩翩在銅鏡前梳理自己的長髮,發現上回剪去的那把髮絲又長了,遠在關外的荊慕鴻卻是如何?
她的姊夫李靖風只曾捎回一封家書,在信上報平安。信上還說,荊慕鴻的養父已經起兵謀反,篡位稱王,但在國內並不得民心,民心都傾向荊慕鴻這一方,而荊慕鴻又有大唐借來平亂的精兵兩千,相信在短期之內就能旗開得勝,凱旋歸來。
信是十五天前由快馬風塵僕僕送至的,之後,就沒有信息再從關外捎來。
上官翩翩深信荊慕鴻對她的然諾,他說,他會為了她盡快的轉返洛陽,所以,雖然她對他的思念與日俱深,幾至日思夜想的地步,但因為有他的誓言,她的思念變成一種無上的快樂,在幸福感覺的包圍裡候著他的歸來。
倒是上官翎,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她不是為了自己著急,而是怕上官翩翩重蹈她當年病相思的覆轍。
當年,她為李靖風病相思,竟至纏綿床榻,形銷骨毀的地步,嚇壞了上官家上上下下。所以,自從李靖風和荊慕鴻離開洛陽後,她就天天來陪上官翩翩,怕她孤單,擔心她為情所苦。
上官翎甚至還想好了,如果上官翩翩作繭自縛,不可自拔時,該如何開導她,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上官翩翩好得很,亮麗快活,眉宇之間反倒多了一分明媚,活像個幸福極了的人兒。
上官翎當然不是失望,只是有點遺憾,她一直很想見識見識別人病相思的樣子,卻一直苦無機會。
這一天下午,她們悶得發慌,正相邀往寺裡上香,沒想到,丫鬟匆匆奔來,傳來一個驚天動地的大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