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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文 / 莫憂

    上官翩翩在迎上男子的目光時,嚇得腦筋一片空白,和他兩人大眼瞪小眼。回過神來後,她在驚嚇過度之際,像推仇人似的,將大病未癒的男子活生生地推下床。

    男子原本醒來一臉的茫然,被推下床後,茫然的程度輕了些,臉上多了吃痛的表情。

    聽他墜地所發出的巨大聲響,就知道上官翩翩在窘迫之餘,力道倍增,那一把推得極為快狠。

    「對不住!」上官翩翩從指縫中偷瞄著他,萬分難為情。

    「女人,你太過放肆!」他的瞳孔裡泛著被冒犯的怒火。「該當何罪?」

    他的口風可沒有半點玩笑意味,看來他的來頭不小,一定是在胡族位居要津,一副習於頤指氣使的模樣。

    上官翩翩覺得擾了他的靜養是自己不對,但是他也不該用以上對下的口吻對待她這個救命恩人。這裡是上官家,可不是他的領地。

    「我說過對不住了!」她傲然地抬起頭瞪視他。

    只見男子雖然臉色蒼白,有幾分憔悴的感覺,但身手卻依舊俐落爽颯,轉瞬之間從地上一躍而起,跨步向前,向上官翩翩逼近,一臉的莫測高深。

    「你要做什麼?」她下意識覺得他不懷好意,忙不迭趕在他立足床沿之前,就張惶萬分地爬下床,往一旁退去,拉開自己和他的距離。

    「這裡是哪裡?」男子看來已完全回過神來,適應了眼前的陌生環境。

    「這裡是洛陽上官家,我爹是上官宏毅。」

    「上官宏毅?」他瞠目以對。

    赫赫大名的上官宏毅他久仰已久,這次他因事來到關中,一直想找機會前來拜見的。

    「你被一群僧侶追殺,在寺裡昏了過去。」她助他回復昏迷不醒前的記憶。

    「那群忘恩負義的狗賊,我絕不輕饒!」看來,他已經回想起一切。

    他的唇抿成一直線,眼裡閃過幾抹殘酷冷冽的神色,一掌重擊在木桌上。

    上官翩翩見他重擊身旁的木桌以洩心頭之怒的動作和神態,實在像極了自己的爹上官宏毅,使得她不但沒有流露出畏懼的神色,反倒忍俊不住,噗哧一笑。

    那一笑,使原本就明艷動人的她更顯得嬌艷不可方物,絕美傾城。

    男子怔了好一會才能回過神來,用一種不能理解的目光投向她,彷彿在問她怎麼會笑似的。

    她知道他的眼神停駐在自己身上,不知怎麼的,心跳不受控制地猛烈起來,她很是不安,逃避似的垂下了頸子,輕移蓮步,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離開房間。

    出人意料的,男子冷不防地圈住了她的手腕,拘囿了她。「你叫什麼名字?」

    她傲然地抬頭反問:「你又是誰?」

    他沒有立刻回答,好像在思索些什麼似的,年輕飛揚的臉龐上,竟有著超齡的滄桑,和一般同齡男子所缺乏的穩重縝密!

    他好像面臨了十分困難地抉擇,「我不想騙你!」

    上官翩翩聞言,不由得靜默了半晌。

    因為,男子雖然沒有明說,但上官翩翩懂得他的弦外之音,他是說他不想用他會拿來搪塞別人的假身份來搪塞她。

    因為,她對他而言是特別的。

    上官翩翩回給他微微一笑,說:「如果我要害你,你的命早就沒了。」

    他苦苦一笑,知道自己要破戒了。

    他自小被販為奴,受盡人情冷暖,萬般折磨,早就練就一身如鐵般剛強的意志和心靈。就某方面來說,他真的不再是一個「善類」,對許多人來說他是一個冷漠卻又萬分難纏的人物,他的信念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絕不輕饒。

    「絕對不要惹他」,他的競爭對手替他取了這麼一個怪異至極的外號,「絕對不要惹他」源自於他向來對敵人不假顏色,少有原宥,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殘酷。

    「絕對不要惹他」這個外號成了對他的能力及權勢的最大恭維,是他白手起家,自建王國的象徵。

    對他來說,結果才是最重要的一切,手段及過程是無足輕重的,謊言並不是道德上的墮落,只是隨機應變的上乘智慧。還有,他絕不相信陌生人。

    可是,這一切支持他生活的理念信條在遇見她後全部自動消除。只因為,他無法懷疑一個給他似曾相識許久之感的女子。

    「我的漢名是荊慕鴻,我是東胡族的族長!」荊慕鴻還是吐露了真實的身份。

    「你是荊慕鴻?那個出兵助大唐攻打突厥的傳奇人物?」上官翩翩又驚又喜地打量著他。

    「傳奇人物?」他挑高了眉,自嘲上官翩翩對他的恭維似的。

    「幽州之役,人說你以戰神降世般的氣勢殺出重圍,以兩千兵馬重殲突厥一萬精兵,要不是今日有幸相見,我會以為你是一個三頭六臂,身長數十呎的巨人!」上官翩翩興高采烈地脫口而出自己對他的想像,說到最後,她突然噤了聲,有些難為情起來,覺得自己怎麼淨說些傻氣的話。

    荊慕鴻愛上她天真浪漫,淺笑輕顰的神態。

    「看來你太『高』估我了!」他一語雙關地說。

    他詼諧的言語引來兩人相視大笑。

    「我叫上官翩翩。」她說。

    「翩翩?」他喚了她一聲。

    「我去稟告爹你醒了!」上官翩翩赧然地垂下了頭,露出一截皓白的頸背,益顯迷人丰采。

    她霍然發現自己的手還在他的掌握之中,想要掙脫,卻苦於他的無意鬆手。

    「是你救了我?」

    「我得去稟告爹你醒了。」上官翩翩語氣流露出一絲請求的意味。

    「這一分恩情我不會忘的!」他鬆開了她的手,承諾著說:「只要你開口,任何事我都會替你做到,任何東西我都會替你找來。」

    「我會記住你的話!」她救他的本意並不是希冀他的回報。她飛快地瞟了他一眼,快步離開了房間。

    就在她反手想要掩上門扉的時候,他忽然瞅著她,恍然大悟地說:「我想起來了,我在夢中見過你。」

    臨別時他脫口而出的一番話語,令她在前往大廳的小徑迴廊上,反覆咀嚼不已。

    天底下怎麼有這麼巧的事?荊慕鴻的話點醒了她,她沒有錯認,早在今天之前,她就見過了荊慕鴻。

    就在昨夜她的夢中。

    夢中有一個和她外貌酷似的短髮姑娘,她的身旁有一個長髮飛散,飛揚跋扈的哥哥,他的臉孔是荊慕鴻的樣子,那一雙眼的神采絲毫不差。

    她不懂的是,為何荊慕鴻的夢中也有她?

    ***

    上官宏毅知道被撿回的陌生男子是東胡族的族長時,甚為驚喜,馬上放下身邊的雜務,特地前來東廂房探望荊慕鴻。

    他們兩人一見如故。荊慕鴻病體未癒,不能飲酒,上官宏毅便叫人備了上好名茗,和他共酌。

    上官宏毅雖已邁入老年,但生性豪爽,意氣風發,英雄氣概不減當年,荊慕鴻在和他茶過三巡,盡談平生風雲事後,對他的仰慕之心就愈來愈深。

    荊慕鴻向來高不可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一張鐵臉逐漸消失,眼裡唇角不再冷冽逼人,他向上官宏毅說明自己為何會被僧侶夾殺的來龍去脈。

    他這次從塞北進入關中,是因為在幽州之役中,曾出兵協助大唐天子的軍隊,擊退了擾亂邊境的突厥雄兵。唐天子一來感激他的義助;二來聽聞他的英勇過人,所以特意召他入宮晉見。

    大唐天子李世民自從登基之初視征東突厥獲得大勝後,西北各族君長就聯名上表,尊李世民為天可汗,即全天下的皇帝之意。而李世民也憑藉著富強的國力,不管在名義或實質上,都成了亞洲的共主。

    既蒙天可汗恩召,荊慕鴻不敢怠慢,將東胡國中的事務一一交代大臣,即日啟程前往長安,因久聞大唐社會富庶安和,人人識禮知義,路不拾遺,加上他自己又武功蓋世,所以他只帶了一名侍從隨行,照顧自己的生活起居。

    到了長安後,他晉見了李世民。李世民極為賞識他,對他極為禮遇,除賞賜了黃金千兩、綾羅布匹,更授與他大將軍的朝廷厚祿,極盡寵幸之能事。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荊慕鴻感念李世民的知遇之恩,提拔之情,已允諾以東胡做為李世民的北方長城,替李世民看緊突厥這只貪不饜求的豺狼。

    長安是一個典型的唐文化都市,她兼容並蓄,開放活潑,令人目不暇給。

    要不是荊慕鴻堅持要到洛陽尋親,李世民頻頻挽留他多盤桓長安數日,以便讓他盡地主之誼,帶他遍覽中原最繁華熱鬧的風情。

    「尋親?」上官宏毅熱心地道:「不敢說一定能夠,但我身居洛陽數十年,替你找個人應該綽綽有餘!」

    荊慕鴻知道上官宏毅是在謙虛。上官世家向來有天下第一世家的美名,勢力遍佈大江南北,商家店號難以計數。有人說上官世家若是垮敗,大唐皇室的稅收恐怕也去了一半,由此可見上官家在中原的影響力之深!更不用提及上官宏毅在老家洛陽的人脈力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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