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莫憂
在風揚懷中的自己,心頭該泛有萬千甜蜜,事實卻是心痛難禁。
她腦中的男人影像是風揚,別無他人。
定是他了。定是他生生世世都碎盡、傷盡她的心,否則,她的心怎麼會突然痛得這麼厲害,難以形容。
那種莫名的悸痛不只是這一刻的不甘而已,而是世世代代的哀傷累積,才會有這一種無力可躲的無助感。
他們是注定要受到詛咒與不幸,輪迴再輪迴。
一生又一生,他們沒有一次能躲過彼此間的強烈吸引力,他和她是相屬而生,屬於彼此。
但是,是命運,抑或是捉弄,他的身上怎麼會流著和她相同的血液?
他是珍寵她萬分的親生兄長,若是放縱彼此的真實情感,他們之間就是無盡深淵的墮落及罪惡。
他們將會淪落成魔鬼。
在她十三歲生日的那天,她就有了如此的認知,是幸還是不幸,她自己也不知道。
風揚鬆開了對她的擁抱,眼神憂鬱得令人不捨,他默默無言地摟她下山,每往下走一步,心也就跟著下沉一分。
她貼他貼得很緊,近似貪婪,她知道,他的溫存她不能佔有,不過她至少要完完全全擁有這一刻的他。
因為,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後天,世俗的一切規範倫理將會把她永遠帶離他的身邊。等待他們的未來只是一場一再重複的苦楚哀痛。
從那一天起,明知道只是自欺欺人,她就是不再叫他哥哥,逕叫他風揚。那一年,她十三,他十八。
風揚起先是不想向命運認輸的,他奮力地掙扎著,不想再一次重演不幸,把蝶兒再度捲入痛不欲生的漩渦。他開始強迫自己把眼光落在別的女孩子身上,開始和同齡的女孩交往,卻不知傷透了多少顆芳心,因為他換女朋友像翻書一般,快得教人不知所措。
因為,他不能容忍自己在望著別的女孩子時,腦中的影像卻是蝶兒,他甚至不能完整描繪出任何一個女友的五官容貌,他能說出的眉毛是蝶兒的眉毛;他能說出的眼睛是蝶兒的眼睛;他記得的嗓音是蝶兒的嗓音,不管他如何努力去記,他就是只記得蝶兒的容顏。
所以,他成了別人口中的花花公子,情場高手,無情的負心漢。他之所以不斷地換女伴,只是想在萬紫千紅、三千弱水之中找到一個足可替代蝶兒在他心目中地位的女子。
他真的不想認輸。
他告訴自己,要使蝶兒能真的幸福快樂,就不能再放縱他們對彼此愈陷愈深的情感,他們的情感是不可能見容於現實世間的。
他想保護蝶兒不受傷害,所以不斷地和不同的異性交往,沒想到蝶兒還是毀了,從風揚有第一個女朋友起,整個人像失了魂魄似的!
或許,她早已認定自己是為風揚而生的,風揚的眸子印上了別人的倩影,她也就失去了生存的意義!
她整整心痛了三年!每當風揚帶新女朋友回家時,蝶兒就覺得自己墜入絕望的深淵。
風揚不再鍾情於她的事實,一次又一次像是利刃穿透她淌血的心房,她無法自制,那駭人的心痛狠毒地一次更甚一次。
她沒有麻木,只是適應,適應為風揚心痛哀傷。
有一次,她撞見風揚輕吻一個女孩的唇,她驚茫了半晌,要不是淚水不由自主地奪眶而出,她還以為自己死了。
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失去理智,這樣單純地因風揚而喜怒。
她的個性並非柔弱,卻因從小在父兄的呵護下長大,養成了她略顯驕縱的性情。有人說她刁鑽淘氣得很,但風揚似乎就是喜歡她的肆無忌憚,喜歡她活在別人萬分妒羨的目光中。
直到十三歲生日那一天,在風揚的強力擁抱中,她的世界變了,她知道。
從那時起,她就日日夜夜以悲傷為食,以哀愁為枕地過活著。千不該,萬不該,她不該讓風揚觸動她塵封千年萬年的過往記憶。
她是愛他的,愛了生生世世,上一輩子的孽緣依然在此生延續。
她躲不過的,只能作繭自縛。
從高中時代開始,她的愛慕者就不計其數,如雨後春筍般地接二連三冒出,袁建城便是其中之一。但蝶兒卻未曾留情於他一、兩分,只覺得這個人對自己癡得太傻……
她聽說過,袁建城也是別人口中的天之驕子。他人品好,學問好,多才多藝,家世顯赫,成了別人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超人。
蝶兒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死心塌地鍾情於自己?她曾當面拒絕他的求愛多次,袁建城卻愈挫愈勇,花樣百出,只為求得她的青睞。
她記得,有一會袁建城約她去跳舞。她不答應,他就瘋狂地站在她家大門口枯等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風蝶兒出門去上學,才發現他一臉疲憊卻笑容滿面地等候著自己。
「你這又是何苦!」她不想同情,反而用著嫌惡的語氣。
她不能再給袁建城希望,她要他死心。
她就是無法令自己對風揚死心,才會這樣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她這樣苦過,所以,不忍袁建城步她的後塵。
「我也不知道為了什麼!」
蝶兒為了他這一句真情流露的話,全身突然虛脫起來,雙腿發軟,要不是袁建城扶得快,她早就跌坐在地,不能言語。
好一句「我也不知道為了什麼」。
她對風揚的癡,不也就是這一句註腳嗎?
問世間情為何物?她怎樣也無法看透。
為了這麼一句話,她給了袁建城機會,她試圖敞開心房,真心真意去接納他進入她的感情世界,卻發現徒勞無功,心力交瘁,反而思念得厲害,近乎瘋狂。
所以,她在無力嘗試後,饒了已受精神折磨到極點的自己,她容許自己閉鎖感情,專為風揚保留。但表面上,她仍和袁建城出雙入對,形影不離,成了別人口中又妒又羨的金童玉女。
風揚沒有說什麼,他的眼瞳除了流露出慣有的憂鬱氣質,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蝶兒大學畢業的前夕,他們在宴會裡碰個正著。蝶兒剛跳完一曲熱舞,嬌喘吁吁地挽著袁建城;風揚的新任女伴是一個知名的影星,風情萬種地偎在風揚的身旁。
先前,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風揚和蝶兒都避不見面。風揚每天總是早出晚歸,不是在公司裡加班,就是帶女友出遊,一天到晚見不著人影。
蝶兒記得那段想念風揚的悲慘日子,她的體內不知有多少細胞在告訴她,去找風揚,只要見上他一面,她對他的相思就能稍稍紓解。
至少,她不會心痛若此。
可是,她強忍了下去見了風揚的渴望。她寧願自己沒有笑容,夜夜難眠,淚如雨下,形容憔悴,就是不准自己去見風揚。
她要這樣一點一滴耗掉對風揚的癡狂。
她原以為自己做到了。哪知道,宴會上這樣的一瞥,她就知道自己垮了。
對他的依戀迅速地在她的心頭滋長,她根本無法對他忘情。老天,她是多麼思念他!
她只覺一種彷如隔世的激動衝上了她的腦袋,她被一陣暈眩襲上,搖搖欲墜起來;風揚比她更快,穩穩地將她迎入懷中。
他懷中熟悉的溫暖和氣味惹得她更加難以自己,她反手環著他的頸項,任由淚流。
袁建城愣了一愣,想伸手從風揚手中接過蝶兒,卻被風揚冷冽如刀的目光給活活逼退。他的目光冷冽得令人心寒,彷彿袁建城是他風揚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袁建城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畏懼風揚駭人的目光和風揚不知所措的女伴相對覷然。
「蝶兒!」風揚的聲音裡壓抑了太多的情感。
「風揚……」她因為他冷漠如冰的呼喚而回到現實來,發現了自己的失態。
她手忙腳亂地抹掉臉上的淚痕,露出慣有的甜美笑容,這就是大家心目中她的形象,她是個被寵壞,不知天高地厚的美少女!
她費了極大的勁才把自己從風揚身上拉離。
「我想出去透透風!」她不敢再望向風揚,轉頭衝著袁建城笑道。
「好,我陪你去。」袁建城一臉求之不得的神氣,暗自鬆了一口氣。
他就是不喜歡風揚出現在蝶兒的身邊,雖然理智上,他完全明白風揚是蝶兒的大哥,兩人之間的親匿原本無可厚非,但他就是覺得不對勁。
他發現自己對風揚的敵意竟源於嫉妒,瞎子也能看出,風揚能主宰蝶兒的喜怒哀樂,一舉一動。而風揚的出現,會使原本在蝶兒心目中就岌岌可危的他顯得更加渺小,袁建城總覺得受到了許多的壓迫。
「你那妹妹也未免欺人太甚。」風揚的女伴不滿地抱怨起來,「看見我,一聲招呼也不打……」
風揚聽了後,一言不發地轉頭就走,逕自離開。他離開的速度極為迅速,教她想迎頭趕上,都無從追起,只好呆立原地。
蝶兒雙臂環胸,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態步入靜謐的後花園,深呼吸了幾次,以平息因撞見風揚而騷動不已的心情。